回到家的周向豪面容上罩上一层非常明显的郁闷,他本不是喜形于色的人。
老母亲周刁氏了解儿子,趁着家人散去的时候,来到儿子们的房间,把自己已经躺进被窝里的小儿子周向伟也给支了出去。
“四儿。”周刁氏唤了一声。
“嗯。”
“娘知道,没得你同意,就把银环姑娘叫到家里来住,你不高兴,可是娘这是为了啥你心里头明白不?”周刁氏心中装满了一个母亲的委屈,掀起衣襟抹了一把眼泪。
“不是,娘,我不生气。”周向豪翻了个身,望着老母亲,“我跟秋喜商量好了,我搬去二蛋家棚里住,咱不能让杜知青误会。”
“啥?”周刁氏满心的愧疚一下子没了,猛抬头看着自己一脸坚定的儿子,“你要搬出去住?”
“嗯。娘,不早了,你回屋睡吧。”周向豪好耐性的催促母亲。
“那你,你这是为啥事愁成这样?”周刁氏到底心疼儿子多一些,不再追着计较他的儿女情长。
“没啥。娘你别担心了,我没事。”
“有啥还不能跟娘说的?”周刁氏坐在炕沿,“娘不能帮上忙的,听你说说,也比你一个人憋闷着强不是?”
周向豪笑着看向母亲,这个时候的母亲不像母亲,大气,稳重,像个朋友,他似乎在自己母亲的身上看到了另一个女人,当然,另一个女人就是李秋喜。
“娘,新来的一个知青,得了肺结核,咳出血,很厉害,还不到二十,我是可怜他,太年轻......”
“欸,啥是肺,肺核的?”周刁氏不解地问道。
“就是痨病,肺痨。”周向豪解释。
“哟!”周刁氏惊了一声,“那可是太可惜,他家里人不管,还来咱这破地方遭罪?”
周向豪没办法跟母亲解释高磊对李秋喜的那些前因后果,只道:“看起来他家里人好像放弃他了,没得治了,就由着他性儿,想做啥做啥,这辈子不留啥遗憾也就是了。”
“哎哟,可怜的孩子——
“噢,痨病——”周刁氏若有所思道:“我记得小时候,我表舅妈就是痨病,那年冬天破天荒的冷,她生生咳死的,后来,我六表妹也随了我那表舅妈,一天到晚的咳呀,人瘦的一把骨头,一口气都能给吹倒,大夫治不得了,告诉我表舅带孩子回家吧,该吃点啥吃点啥,该喝点啥喝点啥,最后的日子别亏了孩子......我表舅疼孩子,哪能眼瞅着孩子死?四处打听偏方,后来不知得了谁提点,说是吃波菜好,家里能垦田的地方,都叫我表舅种上了菠菜,房前屋后的......后来你猜咋着,那六丫头好了,一点点的,脸上有肉了,缓过来了,像个正常人了,后来不是还嫁了人,嫁到哪去我忘了......
周向豪没有嫌弃老母亲的一通絮絮,反倒在母亲的絮叨中捕捉到了一丝希望。
“娘,你是说菠菜能治痨病是不?”周向豪两眼放着亮光,惊喜的坐起来,掀着母亲的肩膀问道。
“嗯嗯,地里摘回来的菠菜,最好洗都别洗,要的就是菜叶上面那层白膜,生吃。”
“太好了!”周向豪一手握拳砸进另一只手心里,嘭地一声,看得周刁氏一个愣怔,这傻孩子,自己砸自己,不疼?
“那时候我年纪小,离着表舅有也远,这事是听来的,没真实见过,不知是真是假,不过,那会儿,我表舅疼孩子是真的,后来,我六表妹嫁人也是真的......”
“好嘞,这就好嘞,娘,你可帮了我大忙,不不,你救一条人命啊!”周向豪扑棱一下跳下地。
“这晚了,你嘛去?”周刁氏追着儿子的身影问道。
“娘,你回屋睡吧。”
周刁氏当然是明知故问,儿大不由娘,再说她这个老四,她心里明镜的,他决定要做的事,难回头。
“只知道对旁人的事上心,自己的事咋就不能走走心呢?”周刁氏埋怨着儿子,无耐地回了自己屋。
周刁氏怕是漏想了一个事,儿大随娘,儿子复制了母亲的倔强。
周刁氏现下心里琢磨的是四儿子的婚姻大事......无论如何,要跟儿子搏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