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房子的第三天,李秋喜早早起床,连粥都顾不得煮,就挑了扁担去队部了,东西岗俩大队都用那一眼井的水,她这个住村东头的就格外不占优势。
她挑着沉甸甸地水走到不到一半路,就听见后面有人喊她:“小八媳妇儿!”
李秋喜心下一乐,这个名字新鲜哈,小八媳妇儿,是谁这么大胆子敢这么喊她,看她不剥了他皮!
她一回头,心忽地软了下来,是四叔。
她看见他了,但不说话,扭头就走。
“欸?”周向豪放下手里的推车,几步追上了她,“你站住!”
她站住了,放下肩上的扁担,嘟着嘴,老大不愿意,“第一,我不是小八媳妇儿,小八死了多少年了,我算他哪门子媳妇儿?第二,我不叫‘欸’,你没名没姓的叫人,我凭什么就得站住?”
周向豪没理会她,低下头,把她身后的扁担挑了起来,她一把将扁担按住。
“我凭什么叫你帮我干活,你放手,我自己来!”
“你一个女人家——”
“我也不是女人家,我是李秋喜!”她抬头瞪着他,两眼亮闪闪的光凌厉了起来,他知道她要生气了。
“我说过的,跟我客气的叫我李秋喜,不跟我生份的,叫我秋喜。”她仰头瞪着他,“四叔,你跟我生份吗?”不知为啥,她特别在意在他面前为自己正名。
“不,不生,份。”一句话被他断成三截,他不是没有领会她的意思,可是他......不论咋说,他还是四叔,她是侄媳妇儿不是?
“那你叫我啥?”她逼问他。
“不,不知道。”他的语气弱弱地,完全没了战场上的铿锵气势。
“不知道你就走,连房子我都不用你盖了!”她今天誓要跟他矫情到底。
她上手夺他手里的扁担,他大手握着,一点没松开,她的小手滑过他的手背,酥麻麻的痒的欢喜。
“李,秋喜。”他嘴里憋出这个名字,其实在心里面,他早就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不行,叫秋喜!”她蛮横的说道。
“不,不好。”
“怎么不好?”她嘟着小嘴冲他道:“在医院你都这样叫了!”
“医院?”他认真的想了想,摇了摇头,“没有。”
“有,你叫了。”
“没有。”
“就有。”
“真没......”
“有没有你都得叫!”
“好。”
“叫呀!”
“秋,秋喜。”他的脸憋成紫茄子。
“咯咯咯!”她满意了,笑弯了腰。
“那啥——”周向豪不敢正眼看她,低着头把扁担侍弄到肩膀上,“后面推车轻快,你推着。”
李秋喜跑过去推起了手推车,上面绑着一只大瓦缸,推车的确轻快,她不一会就追上了他,当然,他在脚速上放了水。
“推只缸干啥?”她问。
“王老二家的水缸小,存水不够,功夫都耽误到挑水上了,照这个进度下去,天煞冷前怕完不了工。”他解释道。
李秋喜单凤眼一挑,笑道:“四叔,你为我算计着工钱呢是不是?四叔,你看你,给寡妇挑水不说,还帮寡妇盖房,替寡妇算计工钱,你不怕别人说?”
周向豪加快了脚步,躲开了她的眼神,低声道:“你不是不让说是小八媳妇儿?”
“那是。”李秋喜没打算追上他,对上他那双眼睛,她也会不好意思的,这会子,今世李秋喜的薄脸皮起了作用,“别人说不行,我自己说可以。”
“你呀......”他沉叹一口气,叹出的两个字,像是无耐又像宠溺。
“四叔,我听大柳树底下人都争着抢着要给你说亲呢,你可有意?觉得啥样的能对你心思呀?”李秋喜追了两步问道,生怕他听不到似的。
“没,没有的事。”他又结巴了,脚下步子跨的更大,故意躲着她似的。
李秋喜看不出眉眼高低,小跑着往前走,非追着人家问个清楚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