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茵薇,喝酒。”母亲姜黎拿出一只碗放在石桌上,给海茵薇斟满一碗自己家酿的葡萄酒,玛瑙色的酒液在阳光下泛着异彩。
“行了,妈,你去忙吧。”今天来的客商实在太多,大路上停满了货车,大家坐在葡萄架下喝着酒,吃着葡萄,也在看着这家主人刚刚进门的儿媳妇。
来来往往的游客也在彭家的葡萄园驻足,母亲姜黎忙得脚不沾地地接待着来。
1999年,云梦山上最好吃的“玫瑰香”葡萄,采摘价也不过一块多一点,而号称世界上最甜的“金手指”葡萄,也不到两块一斤。
很快,绿色的、红色的、紫色的、黄色的、黑色的葡萄就摆满了葡萄架下的桌子,暗红如玛瑙般的红酒一碗一碗地就流进了客人的口中。
葡萄架下,整个葡萄园里,全是兴致盎然的游客,头顶串串各种颜色的葡萄,正兴奋地采摘着。
“我们家的葡萄园是桃花涧最大的,”母亲姜黎热情地介绍着,“这颗葡萄树是整个云梦山上年岁最长的,明朝时就有了。”
是不是明朝栽植下的葡萄彭渤不知道,可是他知道的这是父母乃至桃花涧和云梦山的命根子——这是一株种在山坡上的硕大无朋的葡萄树,老藤缠绕,蟠虬蜿蜒,上面缠满了红色的丝带!
彭渤朝山上看了看,上山的人群仍络绎不绝,嗯,烈日当头,晴空万里,他又朝远处看了看,整座云梦山笼罩在淡淡的云雾之中,山上大多数年份天晴少雨,昼夜温差大,利于果实积累糖分,与法国的地中海型气候相似,非常适宜葡萄种植,所以这里也被称作是“中国的波尔多”。
“海茵薇,你想参加中国的波尔多最古老的仪式吗?”彭渤笑着问道。
仪式?
一丝丝阳光透过葡萄架打在她的脸上,此时此地此人,倒让彭渤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
光荫在慢慢溜走,山上的游人仍没散去的意思,晚霞穿透云雾铺满了天际,整座云梦山浸润在如雾一般的金色辉煌里。
哗——
当采摘下来的“玫瑰香”葡萄全部倾倒入一个巨大的圆形木桶之中,八个赤着嫩白小脚的姑娘在一众游客的好奇之中羞涩地踏入了木桶,彭渤知道,整个葡萄节最为热闹、最为奔放、最为原始的仪式开始了。
姑娘在木桶里面尽情地载歌载舞,饱满的葡萄在女人们的足下,喷溅出粘稠的汁液…….
这些都是将来葡萄酒的原料!
彭渤有些呆住了,这样酣畅淋漓的场面已是二十年不见。
后世,人到中年,俗务缠身,多少次想重回故乡参加葡萄节,但都没有成行。
可是,这一辈子,无论走以哪里,最令他难忘的仍是那山岚雾气中缓缓铺展入眼帘的画卷,那金黄得圣洁一般的晚霞,还有这最为原始的酿酒场面。
在矛盾中生活,面对重重的压力,大抵就是80后生人的生活,可是我们又不愿意放弃繁华,拼命要挤着踩着尸体也要把自己装扮成繁华的一分子,装扮成霓虹灯里的一种色彩,但是心灵早已经无所谓清澈,只有回到这里,才能唤醒他内心的记忆。
云端彼处,天上人间。
“嫂子,快来啊。”彭冰一把拉过海茵薇,海茵薇笑着与村里的姑娘们手挽手在木桶里转了起来。
白嫩的赤足,带着红晕的面孔,还有回荡在晚霞中的欢笑,这都让彭渤忍不住又举起了他的相机……
晚霞散去,薄暮冥冥。
劳累了一天的彭长远又点燃了一支香,恭敬地插进老葡萄树前的香炉里,他的口中念念有词,神情却最是庄严,他在祈祷着祖宗的保佑,也在祈祷着上好的年景,更在祈祷着将来幸福的生活……
这次,彭渤没有举起相机,因为这幅画面将会永远留在他内心的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