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窗外,能看到太平饭店的影子,此时黄沪江边还没有后世那么多的高楼。
“小彭,这些日子你很照顾千语,我们全家很感谢的,前些日子,你帮了我们的大忙,来,吃茶,吃糖。”吴家姆妈很热情,从模样上看,吴千语长得很象自己的母亲,都是那种秀气的模样。
“阿姨,不用忙的,我们坐会就走。”彭渤站了起来谦让着。
沪海百姓人家总常储备一些待客的糖果干点之类的东西,这些食品,连小孩子都知道是请客人的,绝对碰不得,但可以在招待客人时尝一点。
而清茶一杯待客,对老派沪海人来讲,也是十分不满足的。有客来,清茶一杯之外,怎么着都要装一只盆子出来。
彭渤接过吴千语递过的糖来,笑道,“是千语一直在帮我的忙,要说麻烦还是应该我说。”
楼上在谦让,楼下的邻居也没有闲着,弄堂的过道里,三三两两凑到一起,谈论着彭渤。
“……唷,以前吴家先生大概蛮赚得动的,刚搬来的时候,临时去她屋里厢,照样端出两只盆子,一只糖果一只鸭肫肝,一甜一咸。那点糖果考究来,全部是伟多利的货色……”
“现在吴家日脚就不如从前,紧多了。上礼拜家里有客人,端出的一盆糖,糖纸都粘牢剥也剥不开,也不晓得放了多少辰光了……”
……
邻居们的议论彭渤却听不到,他只听到吴家姆妈客气地问他,“彭先生,你在哪里高就啊?”
“我,在财经报社。”对这个报社,沪海人并不陌生,但也不象亲民晚报那样出名。
“嗯,好单位。”吴家姆妈赞叹道,老沪海人不大会后世沪海人那样开口就问对方企业公司待遇如何?工钿多少?奖金多少……礼数还在。
“那这个样子,小语陪彭先生讲话,中午就在这里吃饭。”
“不用了,阿姨,真不用。”彭渤看着桌上的吃食,很丰富,一般平实的沪海人家,桂花飘香时会自制糖桂花封好,待日后在赤豆汤、糖芋艿里调味用。
过冬的年糕切好片晒成年糕干,百合也剥好晒成百合干,柠檬上市时切成片用糖水渍好封好。
如是一年四季都可以有炒年糕和百合汤、柠檬红茶作待客之用。
看来,吴千语的精打细算,遗传自自家的姆妈。
其实,老沪海人精于核算,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在如此高消费的城市,世道又不宁,大家都捏紧着工钿打算着过日子。
“走吧,我还约了人的。”彭渤站起来,暗示吴千语道。
“姆妈,彭先生要走的,你不用忙了。”吴千语见彭渤的眼里透着坚决,“阿姨,真不用忙的,中午我与千语还有事体。”
“那,你看,这真是不凑巧,”吴家姆妈一副遗憾的表情,彭渤笑了笑,先下楼,让母女俩可以再说几句悄悄话,“女孩子家,注意一点。”吴家姆妈把刚才女儿的表情尽收眼中,隐晦地嘱咐道。
“我就是工作嘛。瞎讲啥呀,难为情的。”吴千语聪明如冰雪,岂会听不出自己家母亲的话语。
“那他是让你给他工作的。”
“工作一辈子阿拉也愿意。”吴千语脸一红,可是这句话她没有讲出来。
彭渤站在弄堂门前,一辆自行车慢慢驶了过来,自行车上的那个女人看到街坊,笑着打起招呼,可是彭渤却笑了,他盯着自行车上的女人,挥了挥手,“你也住在这里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