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失落的小表情惹人心疼。
他真怕她不再发问,赶紧说道:“你也太放肆了,看样子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女官,两位卢大人品阶高贵,不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这话像是斥责,却又斥责的极温暖。
她连忙摆手想要解释:“您误会了,我是有事,哎呀,这个怎么说呢?”
看她慌乱的样子真是好笑,但还是绷紧了脸,顺势说道:“你不妨说出来,看我能不能帮上忙。”
她终于说出了口:“我想借把伞,”指了指这大雨。
他此刻终于笑了出来,心想: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的,就知道你在找伞,微笑道:“我以为你能有什么大事,别乱跑,在这里等着我。”
这话像是一道温柔的命令。
她看着他笑,也不由得跟着笑了。
郑垣向刚才放伞的地方走去。再次回来时,她还在那一直冲他笑着。
这久违的笑容,以前天天都能看见,却天天厌烦,现在天天想见,却成了可遇不可求的痴梦。
姝宁见他这么快就回来,猜想户部的班房肯定离这里不远。
郑垣左手拿着一把伞,右手抱着一件灰白杂色狐狸毛披风,说道:“一下雨就怪冷的,看你穿的单薄,这个给你吧。”伸手接过她的包袱,背过身去,等她穿好了披风,再将伞撑开递到她手里。
姝宁仰起脸笑嘻嘻道:“卢大人这个习惯可真好,知道在班房存件衣服。”
他先是愣了一下,想了想还是不做解释的好,笑道:“是啊,我拿了卢大人的伞和披风,到时候他若问起来,你还要为我辩解辩解。”
“一定一定的。”她笑着说道,然后转身跑去了。
那个朝思暮想的背影消失在细雨蒙蒙中。
郑垣站在廊下,凝视落下的雨滴。那是一张织天织地的大网,是卷不起的珠帘,是黯然惆怅的大珠小珠落玉盘。惹的往事一幕一幕浮现。
姝宁终于坐上马车,踏上了朝思暮想的回家路。一路上,她连连自责:今天这是怎么了,一说回家什么都忘了。先是忘了拿珍珠串,又是忘记拿伞。最重要的是忘记问那个人的姓名,还说要好好感谢他,可连人家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去哪里感谢他呀。
天哪,姝宁呀姝宁,若让大哥二哥知道你在宫里如此为人,还不得骂死了。不过也该骂,骂了长记性。
等会儿,有件事真奇怪。那人怎么会随便拿大哥的东西给我,我又没告诉过他我是谁。不对,从一见着他,他就没问过我的姓名,也不问我为何出现在那里,手里为何拿着包袱,要去哪里,为何要打听两位卢大人……这太多的疑问了,这人怎么什么都不问?他可太奇怪了,
等回了家,所有人都惊奇不已,相拥而泣,互诉衷肠。她将衣服和伞给了大嫂,大嫂郁闷,说:“这东西不是家里的。”
姝宁随口应道:“想必是二哥家的,那人只是说卢大人,也没说清是哪个卢大人。”
又将带来的东西交给大嫂保管,一家欢喜团聚不提。
姝宁不敢等过酉时就又坐上马车回了宫。
夜里躺下,她开始胡思乱想:困住我的何止这场雨,还有那个送伞人的笑容。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他,对他说一句迟到的谢谢。
也许是他帮助了自己的原因,这笑容就从此念念不忘了。
这天夜晚,一盏幽深的烛火,郑垣站在书桌前作画:桂殿兰宫,檐角错落,飒飒秋雨,还有一个撑伞的婀娜背影,那背影蹁跹跳跃,似要跳出画外。
真是一幅好画!
他在旁边题上一行小楷:遥祝卢氏姝宁二十一岁芳辰。
脑海里回忆翻涌:以前,这双眼睛会发出温柔、关怀、爱怜的目光,那束光里满满的都是我。现在,只有陌生罢了,她根本就不记得我是谁。是我把那束光弄丢了,是我把她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