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了年,郑母就慢慢放手,让她学着管理家事。整个郑府上下的进出,乡下的田亩收租,城里的铺面钱庄,亲戚们红白喜事的账单,逢年过节如何祭祀如何布置开支,下人们的月钱,再到地契房契卖身契,借条欠款抵押账单,从库房里的桌椅簸萁,到她公爹的俸禄再到她婆母嫁妆箱里的金银首饰,她很是学了个遍。
全家上下无不称赞。打理的井井有条不说,更是难得的公平讲理,赏罚有度,从不拿主子头衔压人,泄私愤。之前仆人门服她是碍着郑母的面子,现在,那可是由口到心的服呀。
六月的天气,日高酷暑,蝉鸣嘶嘶。郑府门外的大柳树下停了两辆马车。
他又回来了。
郑父郑母看着儿子带回来的满满两车东西,感叹这岳麓山回来的就是不一样,是哪位神仙大儒育人有方。阿金他们也打趣说,知道的说是去求学,不知道的还以为进货去了。
母亲在镜前炫耀着新衣裳,父亲搂着一坛好酒,管家李叔捧着双鞋左看右看,管厨房的刘婆子得了一块好布料,小新拿了一盒香粉,阿金则戴上了新头巾,其余的丫鬟仆人都分了些吃食或其他玩意,就连一个月来送一次柴炭的老贾也趁机捞走了一包糖。
唯独她什么都没有。
不过她早有预料,到也不眼红不生气。
郑母一面冲姝宁微笑,一面瞪了儿子一眼,然后悄悄从嫁妆箱子里挑了一颗珠子放进一个精致的小盒递给了她。郑母这一面对姝宁喜笑颜开,那一面又转过脸对郑垣恶狠狠地呲牙。
姝宁也配合的天衣无缝,惊讶欣喜的很到位,不让任何人尴尬。
她说:“这天热得很,少爷读书辛苦了。爹娘日夜牵挂你,念叨来念叨去。天天到院子里看云彩下不下雨,云彩没盼来,倒把少爷你盼回来了。家里人人都说若把这盼儿子的心用在求雨上,雨也求来了。”
郑垣不理她只向二老问安。
郑父一脸严肃道:“姝宁先跟你说的话,你应该先回答她。”
郑垣无奈这才看向她一眼,说:“嗯,你也辛苦了。”
她真是受宠若惊,忙摆手,道:“不辛苦,不辛苦。”
他说道:“爹,娘,我这次回来就不走了。”
二老听见他说不走了,忙问:“好好的,这才读了半年书又怎么了?”
他解释道:“别误会,是京城的白马书院来了位大儒,方孝儒方先生。我们几个纨绔子弟商量着去他那读书。”
郑母一拍大腿,说:“这是好事呀,好好的孩子怎么说自己是纨绔子弟呢。”
他说道:“你们以前不就是这么说我的么?”
郑母笑道:“那都是以前,再说就看打了。”
郑父在一旁反复念着方孝儒的名字,猛地想起,说道:哦,那方先生我认得,他可是昭文馆大学士,曾经太子的启蒙恩师呀?都说他脾气怪,做法怪,教人的法子更怪,就这还有不少人求学与他。要做他的学生可不简单呢!”
郑垣道:“正是呢,方老先生说他怕热,要等天再凉快些才开讲学堂。所以我还有时间温习功课。”
郑母道:“再好不过。你要东西要钱要办事跑腿全找姝丫头。如今呀她管家,你缺什么尽管找她要。”说着话一把将郑垣拉在姝宁面前。
他二人直愣愣的面对面站着,很是不自在。
姝宁退后一步,道:“请母亲放心,您既然让我管这个家,我自然竭尽全力把该置办的都置办好。少爷要读书考白马书院,要做方先生的弟子,这是咱们家的头等大事。那我肯定什么都先紧着少爷来,怎么会缺东少西的等少爷来问我要。”
郑母狠狠斜了她一眼,心想:这个傻孩子呀!
她知道他读书辛苦,便隔三差五的送来吃食,不是酥酪,就是绿豆汤,还有冰镇西瓜,茶果酥饼之类。虽然他每次都是冷冷的说一句“不吃,拿走。”但她还是每天变着花样地坚持送来。
他气的真想在《郑氏家训》里加一条:“若想书房保安宁,快点远离卢姝宁。”
这天寅时,天刚蒙蒙有一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