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垣好容易找见父亲,关切问安。
郑父笑道:“我没事,我若不骗你,你肯回来成这个亲吗?”
原来,郑垣本想通过科考在朝中谋得个差事,好证明自己不凭借父亲的爵位也能搏出一番天地,谁知今年春试落了榜。打小孤傲的他一气之下就离家出走,这一去竟有大半年不归。郑父多方打听才知他随楚王等人去凌州平水患去了,于是写信,谎称病危望速归。
郑垣知道上了当,内心山崩海啸,天塌地陷。郑父熟知儿子的臭脾气,道:“就算要地震也先把新娘迎娶回来,不要在外人面前失了礼数,让祖宗蒙羞。晚上等宾客散去了,咱们爷俩再慢慢算账。”
郑垣这才忍住万千的火气,喘着粗气道了一声好。然后换了礼服骑上马去迎亲。旁边有人一直提醒他接下来何时作揖,何时行礼,何时祭拜祖宗跪拜父母等等。尽管鞭炮震天,他却充耳不闻,活像个木头一样,别人说走他就走,说停他也停。除了新娘家门头匾额上写着的‘卢府’和跪拜时看见的一对落泪的老人有些眼熟外,他一概不认得,也不愿去认得。
之后拜堂,入洞房,四处敬酒答谢,累累缀缀一整套流程在别人的嬉笑欢颜中进行着,郑垣都不知自己是如何完成婚礼的。心中的怒火层层累积,叠加再叠加,一触即发。
话说这卢家是郑家多年的好友,几年前,卢鬓辞官告老还乡回汾阳老家去了,他有三子二女,今日成亲的是三女卢姝宁。这卢府是长子卢章之的府邸。而这门亲事也是他一力促成的。
九月天清气爽,是卢姝宁最喜欢的时节。本来只是随父母来京中大哥家小住,谁知探亲变成了成亲。自己是又惊又喜。惊的是自己刚满十五岁就要离开父母嫁作人妇,喜的是,这门亲事简直就是天作之合。父母的故交不说,她大哥早已知晓郑垣,大家夸赞他脾气、秉性、才学、相貌样样都好,还说他虽然年纪轻轻却是前途不可限量。
大哥这亲说的实在容易,因为郑父也早有此意。卢姝宁的家教礼仪郑家也都看在眼里。一来郑家担忧自己的家世配不上。虽说祖上军功出身,是为开国元勋,还曾娶过公主。只因后几代屡屡涉险,爵位也从开国候一降再降,到郑父这一代已是开国男。如今郑父在朝堂承了一个虚职,在外主攻田产房屋,攒下一点子家业。郑家人丁凋落,膝下只有独子郑垣,眼见这止不住的颓败之势。郑垣却想读书考取功名,走仕途之路,一心要恢复往日风光,这一代终究要看郑垣的了。二来最担心的就是儿子的脾气。因为郑家是三代单传,人口稀薄,所以对郑垣从小看得过紧,而他偏又是个叛逆的主。
婚礼一整天下来,卢姝宁不敢吃不敢喝,终于挨到了戌时。虽说刚才新郎进来行了一堆礼节,加上自己也害羞,心里慌的很,连他长什么样子也没敢正眼瞧瞧。她痴痴地望着烛火摇曳,憧憬着婚后的幸福生活。
诺大的卧房,雕梁画栋,各色案几,溢满朱红。想走走看看却也不敢。她心里时刻记得父母的教悔。一人出丑,卢家满门蒙羞。所以行走坐卧,一言一行,万分谨慎。心中默念女诫女德相夫教子之类。
她在这里左等右等,却等不来自己的新郎。
另一边,郑垣和郑父在偏厅吵嚷了起来,郑母则坐在一旁拭泪。
郑垣苦笑一声:“今日之事,已然让我成了笑柄。”
郑父道:“大喜的日子,为何要说这样的话。”
郑垣道:“他们都在修堤筑坝,偏我就八百里加急日夜兼程赶回来成亲,难道不可笑吗?往后,让我有何颜面再去见他们。”
郑父道:“你的河堤九月就修完了吧。”
郑垣道:“那是凌州,还有兰溪一带,还有一些工程没完。”
郑父道:“这些事情本就与你无关,再说了,我托人打听那边的工程早就完了,这才找你回来的。”
郑垣道:“你宁可相信旁人也不信我么。”
郑父道:“好,好,信你。事已至此,洞房花烛夜,你不该冷落了新娘呀。”
郑垣道:“我不去。你们如此做法,让我实在难以接受这门亲事。你们永远都是这样,把自己的想法强加于我,从来不顾及我的感受。”
郑父道:“郑垣,你已长大,要懂点事。”
郑垣道:“那你长大没有?你懂不懂事?”
郑父道:“你怎敢如此对我讲话,读的什么圣贤书?礼仪孝道都忘了吗?”
郑垣道:“父慈子孝,父不慈,儿子怎能孝。”
郑父道:“你就是如此尊重你的父亲的吗?”
郑垣道:“你对我如此不尊重,我想要尊重你,真是很为难呀!”
郑父道:“为难!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做父母的难道害了你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