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刚一站起来,就感到澎湃的酒劲儿像勃发的熔岩一般,喷涌上头,冲刺着她的鼻囊与神经。眼前黔黑一片,她忽地一下子跌回了程景宗怀里。
许是撞疼了,她下意识地就“哼~”了出声。
程景宗脊梁紧了紧,咬着牙关,心头暗恨地低咒一声,声音如寒冬腊月里上冻的冰河:“公主……燕灼华!给我起来!”
燕灼华没有意识到自己下意识的低噙,她甚至都没听清他的命令,理都没理他,软绵绵地嘟囔了一句:“别闹……”
她捏着鼻梁,刮了刮眉骨,本是清艳秀美的远山烟眉高挑着,反是颇有几分英气。
燕灼华也没想到,这荔枝甜酿的果酒贵妃醉,竟然后劲儿这么足。这么一起一落,更是让她眼冒金星、头晕脑花。
程景宗大掌固定住燕灼华的肩,端起松露送上来的浓茶,一蹴而就地给正云山雾绕的她灌下。
看着灼华被苦到心脾里而五官蹙成一团的委屈样子,他在她耳边说:“你喝醉了,我不占一个不能全然神志清醒着给出许可的女人的便宜。”
说完,将她柔软的身子推开,站起来要往出走。
被那一大碗苦得她肾都抽了一下的冰凉浓茶浇下,燕灼华一下子清醒多了,喝了好几口温水才缓解了口中强人所难的苦味,突然见程景宗已经快要走出厅堂了。
她想起自己未竟的事业,叫住他:“今夜子时,来找我,记得别让人看见。”
程景宗浑身一僵,在原地石化了许久,好不容易缓解消化了这个中意思,一句回应的话都没给,大踏步地走了出去,正如他不久前大踏步地走进来。
出去的途中,他有意地走了一跳不同的路径,正好远远能望见被她宣进去的突厥使臣。
他驻足良久,直到使臣再不见踪迹,他才继续前行向外走去。
他身边,给他引路的泡芙一句话也没和他讲,临到送他出门了,才看着他,认真地说:“你知道,公主这次和亲,事关大燕与突厥之间的安宁,一切都不是公主一人所能决定的。她是一定得嫁的,没人救得了她。”
所以,别让公主在情与义、个人与责任之间选择。她要放下母亲和妹妹,抛下她的故乡,笑着嫁给一个把她当作战利品的男人做第五位妻子,已经够痛苦了。
而以她对公主的了解,公主心中最重的,永远不会是任何一个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亲人还是爱人。如若不然,就不是公主了。
程景宗面色怫悒。他自然听懂了泡芙话中隐含的意思——她马上就要走了,为国牺牲,尽量顺应她在永别之前最后的请求,但不要和她谈私情。
他还听出了一个隐含的信息来:她或许,并不像传闻中那么想嫁给伏念。但是她要履行作为公主的责任,所以她还是会嫁。
那她今天这么勾他是为了什么呢?
临走前生命中最后一次反抗、放纵、任性吗?又或者是,唯一的一次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