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修筑整齐的驰道如同长龙一般横穿绵延的碧色,长长的队伍里有戍卫的兵卒、有随行的侍者、有抬着一顶顶描绘精制的箱笼的仆从,乐师、舞者、学士、御厨、太医,万人有余的队列五花八门能集齐一个小国,所囊括的职业许多都闻所未闻,然而所有人身上都穿戴装饰着的喜庆红色让人毋庸置疑,他们都是大燕和亲公主的嫁妆。
在一架架四驾、三驾、二驾与一驾马车组成的队伍里,在不同的位置均匀地有五架装点最为华丽的四驾马车,显然是公主所乘之车,外观看上去都一模一样。
大燕与突厥和亲,自然不会有他国旁人敢冒着同时得罪大燕与突厥的危险作乱,但是无论是大燕还是突厥内部,都有想战不想和的臣子,保不齐就会在和亲公主这和平的纽带身上动什么歪心思。是以,才有此下策。
而被这一切保护与陪送的主角,燕灼华正静静地枕在松露膝上,身上披着一件薄薄的红色斗篷,纤美的狐眸轻轻阖着,乌黑的长发上没有半点儿膈人的珠饰簪佩,全部撩了起来,从松露膝头另一段蔓延开来,随意地散在铺着狐茸的车座上。马车碾过沙石,在土路上不断颠簸着,她的眉心浅浅蹙着,似乎是有些不适。
斗篷之下,可以看见一块儿方形的凸起,一卷《六韬》被灼华握在手里,正搭在她的腹间。刚才她拿着想读上一会儿来打发这漫长而无趣的行途,可是没一会儿,她就被颠得恶心想吐。
“公主。”车外,裴睿提醒。“我们还有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
闻言,燕灼华闭着眼睛坐了起来,长长叹了口清气,才不情不愿地睁开了眼睛。松露和泡芙也从闭目养神中清醒过来,很快合力为灼华梳好了头发。
燕灼华掀开马车的窗帘,瞥了一眼,感受到充斥于鼻息之间的黄沙味道,鼻翼微翳,端坐着,心头渐渐浮生起薄薄的冷戾。
那一天,她跪在大殿之上,主动求她父皇给她赐婚,允许她去和亲。
她知道,她父皇一定会送她去和亲的。送走一个她,既换来了大燕边境短暂的和平,也不用手刃亲女就为她皇弟铺了路,规避将来她变成皇弟威胁的可能,何乐而不为?
没有一件能影响到她父皇心绪,让他和整个大燕朝野都升起同情之心的事,他的决定不会改变。而这事,又是不能让他或秦后面子上过不去的,因为她一个也撼动不了。
如果大燕的披甲儿郎无法抵御外敌,那她身为公主,受万民供养,自然要尽公主的责任,为家国牺牲和亲。
与其哭着闹着被压着上路,然后全天下都传大燕的屈辱,然后他父皇恼羞成怒,怒火波及母后与小祖宗。她不如就听话些、懂事些、识大体些,卖父皇一个好,演一出父慈女孝,成全了他的名声。
她若是心甘情愿地嫁,她父皇就不是那个无能到卖女求和的君王,朝臣们也不会觉得她不识好歹,那九成都是男人的满朝文武那根名为“男人的尊严”的敏感神经就不会被触碰,反倒会念她温顺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