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景宗不明所以,顺着她,扶着她的腰,屈下膝,单膝跪地。
她就那样,居高临下,很有底气地对他说:“程景宗,你不敢说如果是你来做这君王,会比孤做得更好。可是孤敢说,孤来做这个君王,一定比你做得更好。”
立于龙楼巅峰,她视线一扫,俯瞰了一周四下,睥睨着他,像是将他一切看透——
“程景宗,你不适合那把龙椅,你也不属于这锦绣连闱之内。
你不是能坐于宫城里的皇,你是金戈铁马的王。
你的领域,在雪山草原,大漠戈壁,沙场铁血,踏破贺兰山缺。
在那里,天下无人是你敌手。”
几句话,从她口中说出,带着莫名的张力。
那一刹那,就连他都无法不去相信,他的命运已经那样决定。
程景宗脊背发麻,凉意渗透了他的骨髓。
程景宗是骄傲的,更是诚实的。
他不是第一次不愿意低头,但却是有生第一次不愿意承认。
他站起身,突破的压在他肩上的手,转身离去。
这么回想着,程景宗攥着银杯的手,一点点儿越握越紧。
他只离这龙椅一步之遥,她又凭什么那么笃定?
就在这时,阿全似乎注意到了程景宗沉着的眉宇,抛下慕容易,走了上来。
“主上,您还好吗?”
程景宗有些诧异,点点头。
阿全挠了挠头,十**岁的小子,咧开嘴,一口大白牙笑得有些愣头愣脑的。
“大哥。”
他唤了那声已经很久没用过的称呼。
“我从跟着你的那天起,就知道你一定是个做大事的人。我娘是我家唯一一个识几个字的人,她从见到你的第一面,就和我说,全子,跟住了你程大哥,他不简单,你跟着他,保准将来有大出息。所以哥,不管出了什么事儿,我都信你,你一定能做出最好的选择。”
说完,阿全就又挠了挠头,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回去和有些上头了的慕容易继续拼酒了。
看着那两个笑着划拳,高兴之时,唱起了军中的战歌。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那一声声的雄浑的音调,并没有多么悦耳动听,甚至那两个喝着酒的人,虽然都不是五音不全,但与其说是唱着,不如说是喊着,调子跑了八丈远。
从燕京的宫中侯府、权贵朱门里随便拎出一个水平最次的讴者,都远比他们水平要高。
可是程景宗却蓦然间热血沸腾,心中豪气万丈。
就好像回到了那段烽火连天,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峥嵘岁月。
一仰头,程景宗将酒一饮而尽。
他的身后,还有着这么多的人,寄希望于他,相信他,拥护他。
他为何不能再相信一次自己?
就坚持这么一次,试一试。
他不信自己,就真的没有像她那样处理好一切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