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倩指着刑房里静坐的余梁,与傅制说话的口气不免有些悻悻。
“余梁罪责深重,图谋不轨,此时证据翔实,他辩无可辩。缪大人但求秉公办案如常推进即可,总之,他既然进来了,恐怕再没有出去那一天了。”
傅制知道自己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缪倩此人也很上道,特地让自己来刑房看余梁一眼,为的也便是从傅制嘴里打探出这句话,这句代表皇帝态度的话。
皇帝他们要的,就是余梁被控制在自己手里,这样,失去余梁这个左膀右臂,心腹谋士冯斯道又远在千里之外的突伦,此时单独一个人留在京都的延陵王,他便是猛虎,也是被拔了牙束手束脚的猛虎。
既然彼此心里有了底,之后两人便也不再多做赘言,傅制走出都察院大门,此时一轮细月高挂柳梢间,银辉铺洒京都坊巷,他禁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
或许由于骤然的放松,站在京都仲夏的街头望着一弯月牙,心头忽然有些缱绻的异动。
昨日傅制蒙召入宫,在转过一处飞檐斗拱的殿宇之时,帽翅骤然咄地一声颤动起来,显是被什么东西砸中了。
他很是诧异,扭转头过去看时,便见到那熟悉的明艳少女,仍然是一身青衣内监的服色,站在廊下笑吟吟地望着他。
傅制这一看,心中惊惧交加,这可是面圣的路上,这是皇极殿前方啊。而与此同时,心底也有一股别样的感触,仿佛是喜悦,或者是一种很亲近的嗔怪。
他身形凝住片刻,仍然下跪,以下臣之礼相拜,“臣傅制,见过公主殿下。”
对方特地穿了青衣内监衣服混入皇帝议政的地方,摆明是不愿意被认出身份,因此傅制这个行礼表面上是恪守臣子本分,循规蹈矩一板一眼,实际上却有些挑衅规劝的意思。
您是公主,做这样的事情于礼不合。
嘉和当然也看透了他这份心思,却并没有着恼,仍然负手微笑看他。
“傅大人请起。”嘉和公主语声明媚,她似乎心情很好。
从头至尾傅制并未想起去在意,方才打在他帽翅之上的是何物。此时嘉和公主一抬手,身后同样做青衣内监装扮的征蓬便走到傅制身侧,捡起一支红艳的石榴花。
待傅制看清这花,心跳仿佛慢了几拍。
大宸民俗自来有之,女子以花枝、绣球、手帕等物掷向男子,便是心仪爱慕之意,这样现成的例子古今皆有,最出名的也是最近的莫过于当今凤阁阁老文九盛之事。
文老夫人雍容娴雅,本家姓季,乃前朝将门之后,在少女时代倾慕文九盛之才。
她曾当街将鬓上簪花缚在去头的箭上,掷在文九盛的马车里,当年“季小姐簪花巧点状元郎”传为一时佳话,至今仍有人效仿。
只是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会遇上这样的女子,还是在宫中面圣的路上,对方是先前假扮了小内监,在长达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每晚候在自己回家的路上,与自己同游京都,研讨香料古方,像少年男女一样走马游街,言笑晏晏。
她的身份是公主。
傅制正在神游之际,嘉和公主接过征蓬递在手里的榴花款款移步向傅制走过来。
她将花递到傅制低头垂手的身前,“京都夏时,此花亮烈,堪配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