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乱过后,办公室里的同事们又在搜肠刮肚地在网上搜索着关于地震的更多信息,但领导又喊了一句:大家最要紧是把今天手头的工作完成了。
这大概就是微粒的使命,不要蹭劫后余生的擦边球,也不要群情激昂想着抛下一切去救灾,最需要做的是迅速调整情绪,回到房租没交、还要在这座城市安全地活下去的现实生活里。当别人生死未卜时,宇宙的一个微粒在自己轨道上用力谋生,或者就是对这个世界最大的回报了。
但斯晓慧的人生观里,只顾自己的活法总是太苟且,直到下午公司发起捐款的时候,她那一刻才觉得她呆的这个工位没有辱没她的理想,迅速往捐款箱里放了一百元,以尽她的绵薄之力。尽管过后她也要为了自己的人生自私地活下去,但比起什么都不做的人生,至少这让她觉得自己并不是行尸走肉。
待下了班,她又要赶赴一次相亲,这次是大姐斯晓梅托人给她介绍的对象,每次走在相亲的路上,斯晓慧总有一种抵抗的情绪。她从心底升腾着无数股气流,里面装满随波逐流的无奈。相亲很世俗,尽管自由恋爱也是奔结婚去的,但相亲那种开门见山的目的性,特别是熟人介绍的,一旦见光死就会让她觉得对不起这个热情的世界。
她又觉得这个世界更对不起她,活了二十多年,读书,考大学,身为一个女子,到头来又像猪肉一样,先从颜值这一关接受考验。
所以比起相亲来,她倒更欣赏网恋,没有什么中间人,见光死那也是她一个人的事,不会被世界上第三个人知道,也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不会面对灵魂的拷问。
果然,次次相亲次次黄。晚上见过了那个男生,对方很满意,还自曝有一辆小奥拓,打算在北京买房,不过斯晓慧还是觉得少点什么。介绍人当然也说了她的家庭背景,对方给她的感觉,总像是认为她家在京城家大业大,一脸朝拜的样子。
灵魂一直在溺水,连梦里都是茕茕孑立形影相吊,斯晓慧开始恨嫁了,一方面拒绝相亲,一方面又渴望快点嫁人。
日子坏到一定程度,就一定会好起来,连老天都是这么安排的,来年的四五月,京城樱花飘落的季节,斯晓慧在路上走着走着,捡到了一个男人。
直到十年以后,他们的女儿在怀抱里打滚,在客厅里跟他们躲猫猫的时候,那一刻她太遗憾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了,要是早能卜算到这一切,她就不那么剥皮抽筋地折腾自个了。
她就像法海一样,拿出一个锅,然后斯晓慧那么一扫,锅里就开始放电影,她直接告诉贺爽:
看吧,月老注定好了的,我们要生一个可爱的女儿,在一起很久很久。你不过是一个路过的妖精,该滚粗滚粗。
该死的大地震过后一个月,陆大伟头也不回地返回北京,告别银川那座在他看来无比荒芜的城市。就像被压在五指山下的孙悟空,他全身的每一寸细胞都塞满了野草。让他忧伤地是,他总是过段时间就遭遇一场离别,在爱情这条路上踽踽独行。
在遇到斯晓慧之前的一个月,他又决定与贺爽说再见,并没有正式谈分手,只是默默地删除了联系方式。
因为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可以用男朋友的身份说分手。很多时候他认为自己是,但决定为这段感情划上句号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仿佛一个小丑,直到最后一次主动关怀,对方也是漫不经心地回复,他彻底死心了。
单相思是比鹤顶红还烈的毒药,日子久了,强迫淡忘,但那颗痣还是长在心底。直到遇见斯晓慧,他让她觉得,她就是他永久的白月光。可长在眉心的朱砂痣,才是男人最美的模样。当她愿意回来时,陆大伟身体里的剧毒吞噬了他。
委屈的是,当贺爽卷土重来,真正出现在和陆大伟中间的那一刻,斯晓慧在之前,从未听陆大伟提及,他的世界里曾经有个贺爽。
二零一九年的德胜门很美,斯晓慧在城楼门口一眼望见了陆大伟。急匆匆走路的斯晓慧一不小心撞到了谁,抬眼一看,原来是一个戴着眼镜,斯文白净的大男生。
斯晓慧笑笑说声对不起,那个男生也很温柔,微微一笑表示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