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晏兮这才清楚自己为何对初次见面的温姨产生喜爱之情,是的,她身上有着令她钦佩而熟悉的饱满精神。这种饱满的精神是对学识兢兢业业,且愿意无所畏惧的付出,那就是传承幼学壮行,朝乾夕惕的刻苦耐劳。
温姨轻声细语:“条件有限,没办法,只能趁着晴天学习。”
冷晏兮没有打扰全神贯注的少年们,她倚着门框凝视片刻,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一旁的温姨暗暗惊讶她的行为,没想到,纤纤柔弱少女,看似不谙世事,却有着如此通晓知理的一面,可见她的教养。
冷晏兮退到里屋,看着吃的滋滋有味的孩子们,脸上隐隐泛起不易察觉的疑惑。
温姨捕捉到她的疑问,低声道:“没错,这里所有的孩子都是孤儿!”
冷晏兮心头一阵颤栗,她俯下身子,蹲守桌旁,为一个女童拭去嘴角的饭粒,轻柔抚过她的头发。
那孩子感到她温柔的善意,扬起明亮的双眼,静静对视,然后,冲她绽开一个纯净的笑容。
冷晏兮抑住眼里湿润的雾气,回给孩子同样灿烂的笑颜。
那时候,她跟母亲相依为命,虽然过的粗衣粝食,但母亲性情温雅和颜,善蔼欣悦,日子倒也几分悠然。只是,母亲对她教学事情上非常严厉,容不得丝毫懈怠。
她小时候总是不明白温柔的母亲,为何对她教导如此严谨?慢慢大一些,她瞧见母亲呕血的手帕,惊悸同时,更加勤学苦读。直至九岁那年,母亲似乎预感父亲会寻来,便日夜兼顾,督促她完成所有的教学课程。
母亲临去之前,昏沉几天,她虽慌乱恐惧,害怕母亲一觉醒不来。但看见母亲舒展平静的面容,她又希望母亲可以放松好好休息。
母亲醒来时,只要了点水喝,然后,强撑虚弱身躯半卧半躺,一如往常的轻柔温和,嘱咐她。跟着父亲回去,切勿娇纵嗔怒,蛮横无理,当要谨言慎行,心存仁爱,善待弱小,周济贫困。还要孜孜不倦,继续求学,毕竟,母亲的学知浅薄,自然比不得县城的人才辈出,风华横溢,博文儒学士范。理应虚怀若谷,不骄不躁,择善而从,知过必改。
最后,母亲谆谆低语:“孩儿啊!为娘已经尽力了,惟愿吾儿往后不染尘嚣,秉性纯朴,彰善瘅恶。你父亲虽然暴戾,喜好杀戮,但终归是疼爱你的,实在是为娘辜负了他…”
冷晏兮抓着母亲的手,惶恐地摇头:“我不要离开母亲…求母亲不要弃下孩儿…”
她一遍遍迫切呼唤,苦苦央求,还是没能留住母亲涣散的瞳孔,溘然而逝。
弥留之际,母亲空洞枯竭的眼眸有那么一刹那闪烁光芒,随即恍然地喃喃:“阿娘,瑄儿不孝,为世俗所累,抛却陵云之志,愧对阿娘苦心教诲,殷殷期望…”
傍晚,冷晏兮随着陆穆清离开大平房,她一路心事重重,异常沉默。
她的耳边萦绕温姨的话语:“条件虽简陋,总算有个安家之处。如若不然,这些孩子,只怕经不起衣不蔽体,食不果腹。饥寒交迫之下,弱小的,迟早是杂草丛中一具具饿殍。大一点的,为了生存,混迹恶劣之地,干些不入流的偷鸡摸狗,慢慢就会抢夺劫掠,杀人放火…”
汤小刀不明就里,仍缠着她喋喋不休,她只是疲倦地笑笑,并不言语。
陆穆清看出她低落情绪,及时以锐利的眼神阻止汤小刀的聒噪。
冷晏兮完全沉浸混乱的思绪之中,她不停地检讨自己,是否遵循母亲所希望,不做迷失的红尘醉梦,活出特立独行的超凡脱俗。她反复地扪心自问:冷晏兮,在这乱世之中,你要随波逐流,浑浑噩噩过一生?还是严谨律己,百炼成钢?
常言道:乱世出英雄,她不敢妄图自诩,但她可以做些力所能及,有意义的事。
回到镇上,冷晏兮乱糟糟的思绪逐渐清晰,她暗暗下定决心,延续外婆和母亲的理想抱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