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蒙蒙亮,许勋安就悄悄起床,大水一天不退就多一份凶险,百姓们就多一份损失。他喊了刘大梁,刘大梁又叫了村里另外一个年轻人罗大犇,这年轻人是个脚夫,对附近的地形十分熟悉,再加上赵海和钱力,一起坐着筏子去寻找水库,留下孙丕和李贲照顾洛儿。
他虽然不喜下川底的百姓太过自私,可是在资源匮乏的时代,不自私的人是活不下去的,他们不因为艰难心生恶念就是保留了最大的善念,不能苛求他们太多。
原以为被困在小小的土丘之上已经足够让人憋屈,撑着筏子出来以后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绝望,目光所及之处全是汪洋的水域,天色未明,分不清东南西北,只能模糊地看到远处坟包一样的轮廓,那时树木露出水面的部分。
情况比他想象的严重很多,许勋安心里又把唐瑛骂了一遍,兄弟,你可一定不要出事,才对得起我和洛儿为了你跑着一趟陕州,眼下还被困在洪流之中。
他回望着众人避难的土丘,估摸着方向让赵海往上游划,每过一处露出水面的树冠,他都要赵海停下,让钱力从他的底裤上撕下一条布条系在树梢,用来标记方向。他身上是一袭青衫布衣,刘大梁和罗大犇身上是青灰粗布,赵海更是一身黑,唯有钱力穿了一条红色底裤。
钱力的老娘攒了几年的红绸,这料子不好得,她娘舍不得用一直留着,今年是他的本命年才特地给他缝了一条红色的底裤,让人从家乡捎到长安,光这份心就十分难得。
许勋安拍着钱力的肩膀说:“你娘如果知道这件红色底裤能发挥这么大的作用,一定也非常骄傲!等退了水患,我一定给你买一匹红绸,捎回老家让你娘给你缝一套婚服!”一句话说的钱力脸都红了,他今年二十四,早就想成婚了。
他们做侍卫的,身不由己,他原本想着凑一些钱向老家谋个去处,娶一房媳妇,靠着老娘也能孝顺几年,可惜钱越存越不够。
吏部的那些官员表面上看着都为官清明一丝不苟的样子,可是私底下却授意他们的亲属家奴收受贿赂,卖官鬻爵的事干的可不少,还有那些皇家亲眷,哪一个不是一边收钱一边向朝廷要官职,是以大齐虽然发展昌盛,可是底下的官员却冗杂不堪,拖累的户部变着法地找百姓们加税。
赵海几人轮着撑竿,都是身强力壮的年轻人,咳,除了许勋安稍稍有些弱,他坐在筏子中间,拿着地图标记位置,其余几人合力划了两个多时辰,水越来越浅,渐渐地能看到平底,几人一时兴奋起来,撑着木筏一阵冲刺,很快就划到了边界,离罗大犇所说的水库的位置并不远。
弃了筏子往前走不远就是水库。官官相护真是害人不浅,这水库的位置再往下游十几里地就不会今日这样的情形。虽说前些日子上游雨水较多,可是这一处落差小水流缓,水库几乎还是半空。
如果能把下游泛滥的洪水抽回到水库里就好了,许勋安又想到了风车,心里不觉对风车的发明者肃然起敬,这个发明还真是万能。
许勋安想做几架风车抽水机,把低洼地方的往上抽到水库里,这些事情坐起来需要人力物力,刻不容缓,划回去搬人肯定来不及了,幸好罗大犇经常在这一带送货拉人,对附近的村庄非常熟悉,直接带着钱力进村找人帮忙。
留下的赵海和刘大梁也没闲着,跟在许勋安身后沿着水库走了大半圈,摸摸索索总算找到水库的闸口,没人看管,水闸竟还是封闭状态,一点也没有起到蓄水分流的作用,水库另一侧的壕沟里续满了水,不远处的黄河也在缓缓地往下游奔流。
古代的水闸基本都是由一块巨石封闭的,上面捆了铁链连接一个转轮上。他在水闸附近摸索寻找了半天,这里不知道荒废了多久,遍地碎石,灌木丛生,幸好他循着经验在水闸一侧找到一个锈迹斑斑的大转轮,应该是铜铸的,上面生满了绿苔,他轻轻试了一下,还很结实。
赵海和刘大梁上前帮忙,先把固定转轮的中轴抽了出来,然后三人合力转动转轮,巨石却只稍稍晃动了一下。许勋安让赵海从旁边砍了一根很粗的木头,一头插在转轮中间的位置,三个人在另外一头,利用杠杆原理,总算转动了转轮,不知道沉寂了多久的巨石也在铁链的带动下缓缓升起。
直到巨石全部升起来,许勋安赶紧上前把铜铸的中轴塞到转轮中间的孔里,赵海和刘大梁才卸下力气,碗口粗的木头几乎要撑不住折了。
几人再往闸口看去,壕沟里的水开始缓缓地涌入水库,应该能够暂时分担一些往下游奔流的水量。
天还是阴沉,看不出什么时辰,许勋安只觉得肚子很饿,也不知道小徒弟醒了没有。这一趟出来环境艰苦,他没敢带着洛儿,交给孙丕和李贲照顾,李贲武功高强,肯定不会让她有危险,孙丕虽然没什么优点,可是照顾人是没问题的。
事实上,许勋安只说对了一半,孙丕确实是四个侍卫里最会照顾人的一个,可是洛儿并不需要他照顾。
此时孙丕正有些怨念地跟在小郡主后面,站在水边遥遥地望着远方。小郡主的头发被风吹得一团乱糟糟的。
他自信束发比安哥要强多了,他每次看到安哥把小郡主的头发扭成一团绑在头顶,都想自告奋勇要帮忙,一直没有机会开口,好不容易有了一次机会,可是小郡主并不让他帮忙束发。她不仅自己梳了头发,自己穿了鞋子,还自己净面洗手。
他往常看到这些都是安哥帮忙做的,心里想着小郡主是金枝玉叶,就该让人伺候,哪知道自己动手也做的有模有样,让他完全没有插手的空间。
最让他担心的是小郡主不开心,自从醒来找了一圈没看到安哥,只问了他一句“许勋安去哪儿了”,听了他的回答以后脸上就再没有过多余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