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只有风飕飕的滤过茅草屋顶的声音,幸亏王六安家的茅草屋只在前面开一个小小的窗户,风灌不进来,不过仍有不少冷意。
许勋安从微弱的油灯下抬起头,伸长手臂拉一拉筋,看了一眼粉红小被下面小小的鼓包,小徒弟睡得挺老实,呼吸也轻柔,真不知道皇宫有多少教仪,要受多少折磨才能培养成连睡觉都规规矩矩的习惯。
土炕的另一边摆着他忙活半宿的作品,雪白的宣纸上细细地描绘一幅流苏仙女裙。他学过工笔,没有合适的碳素笔,他只能从灶底掏了一个木炭条,在石头上磨平,尽最大的努力把它画完。
作为理科男,他做事非常细致,审美也挺独特,给内裙摆画了荷叶边,裙角的图案描成了云朵的造型,连腰带上镶嵌的宝石和流苏,都描得清清楚楚,如果有颜料的话,说不定他会把裙子涂得跟魔法森林一样绚丽多彩。
最夺人眼球的是最外面的一条似烟如纱的罩裙,轻薄的衣料上面又点缀了一层轻飘飘的羽毛,整条裙子蓬蓬的,有些乘风驾云的感觉。
许勋安把画卷起来放进包裹,和衣往炕上一趟,两手交叉放在后脑勺,望着从茅草屋顶泄进来的点点星光,准备明日一早进城一趟。目前王六安一帮伤残兵最缺乏的就是钱,他当然不会让拿小徒弟的钱来帮助他们,希望全寄托在这条羽毛裙上了。
第二天一大早,许勋安查看了一番王六安伤口恢复的情况,人穷命硬,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他稀里糊涂地帮助王六安做了一通手术,竟然没有发炎,没有感染。每天让常青端一盆热水泡一泡,再揉捏一番,连浮肿都消退了很多。
他刚牵出小毛驴套上车,唐洛儿就醒了,在炕上没有找到师傅的影子,顺着炕沿儿溜了下来,光着脚就往院里跑,她不知道为什么,不敢和师傅分开,就怕他一个冲动自己跑了。
“师傅~带着我一起——”
声音绵绵的,自带娇气,许勋安还真拒绝不了,掐着腋窝把她从地上抱起来,看到她光着的脚丫,绷着脸骂道:
“怎么总是不记得穿鞋,受了凉气生了病,看我不给你灌苦药汁子!”
话音还未落下,常青从后面跟了过来,手里正拎着洛儿的小鞋子,背上背着他的小箩筐,里面是他这两天挖好的蒲公英,七星莲等草药。
他看着许勋安的眼神里全是期待,显然也想跟着去,许勋安觉得不能轻易抹杀小孩子的梦想,所以点了点头,示意他把箩筐放到驴车上。可是小常青坚持不肯,这点东西对他来说一点都不重,比他平时扶着外爷去长安城轻松多了,许勋安也不勉强。
二毛和郭子在门外等着,他们一人背了一个大包裹,别看包裹挺大,一点重量也没有,因为里面装的全是野鸡毛。
许勋安要带他们一起过去,他们再怎么信任他,他还是要让他们把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万一他们凭空去猜,很容易造成误会,伤人伤己。
一行人进了城,时间尚早,先带着常青直奔药铺。孩子毕竟还小,许勋安想先帮他减轻些负担,因为他坚持自己背着箩筐,也不坐驴车。
他们带来的都是普通草药,值不了几个钱,最难得的是常青搜集来的一包鸡内金,就是鸡胗最里面一层黄色的内膜。由于靠着鸡屎包且咬不动咽不下,所以人们吃鸡的时候总会把他们扔掉。
昨晚他经许公子提点了两句,他不怕臭不嫌脏地挨个去扒拉哪些丢掉的鸡内脏,把四十二个鸡内金一个不少地给扒拉出来,洗的干干净净。
药铺也不压价,连带一篓子药草,一共给了常青五两半,给常青激动的小脸红扑扑的,路过包子铺的时候,一定要给洛儿买一个肉包子,自己却连个馒头都没舍得吃。唐洛儿不依,非要掰开一半给他,他才小心翼翼地接过来,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许勋安觉得这孩子不错,能沉得住气,五两银子对于普通农家来说是一笔巨款,有人存一辈子都可能存不到这么多钱,他却只是稍稍激动了一些,没有像其他人一般先慰劳一下自己买东买西的。
他们接着直奔东市,长安有名的成衣坊都在东市,最贵的当属“锦云坊”,许勋安哪怕没有来过也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