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莱狄在座位上动了动。“是吗……”
朵琳对她一向照顾,人又温柔和善,米莱狄平时也喜欢这位族姐。只是她说不上来为什么,此时听了这话却隐隐生出了不舒服。
“怎么?身体不舒服吗?”红舅妈生了一双黑豆似的眼睛,此时从泛红的眼皮下直直地看着她。“是不是你上个星期,在外面跑得多了?”
不舒服的感觉更强了。
上星期她炮制信件、想法寄信,这个星期她一直在家等消息,确实是“不在家、不出门”的状态。问题在于,朵琳怎么知道的?朵琳忙着准备去长安游学,最近一直没有上过门。
“我不想清污,”米莱狄谨慎地又拿出了这一个借口,“所以我上周一直在打听其他工作,确实跑得很累,想休息几天。”
红舅妈点了点头。“都找谁打听了?”她漫不经心地端起桌上茶壶,好像在自己家似的,倒了一杯茶,推给米莱狄。
她差点忘了。
在海都,各大议政家族的成员哪怕出去寻工,一般得到的也只有“您哪还用得着上我这儿吃苦”一类的回应;况且拒绝家族分工的人,也将不得不搬离家族住所、失去家族庇护,所以很少有人会在家族外工作。红舅妈想必以为她的意思是,上周她一直在家族内部想办法。
米莱狄怎么知道该报上谁才好?她忍不住将双腿交叠起来,胳膊抱在胸前,说:“我去族务处问了一下……”
那双黑豆眼睛落在了她的胳膊上。
当这个细节即将从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时候,米莱狄仿佛突然听见了伊丹多年前的教训。
“跟人说话时别抱着胳膊,”妈妈的声音遥遥从时光中响起来,“这个姿态紧缩着,代表你心里有防备,或者不愿意放开自己。你若对人没有防备,为什么要让人家产生距离感?你若真对人有防备,为什么要让人家看出来?”
米莱狄立刻抽出胳膊,强迫自己重新舒展开身体。
“你都找了族务处的谁呀?”红舅妈转开眼睛,亲热地问道,仿佛米莱狄上周与谁说了话,对她而言是一个极有兴趣的事。
……这位四表舅妈,到底来干什么的?
“实不相瞒,”米莱狄突然叹了口气,说:“我是去外面问的。什么港口,什么医馆,我都去过……舅妈你别怪我。我当时是脑子不清楚,后来一想,我哪能真的离开高塔家呢。”
红舅妈慢慢点了点头。她好像把这一个信息仔细检视过、折叠好,收进了心里。
“不要紧,总有机会的。”她又拍拍米莱狄的膝盖,说:“对了,看我这记性,差点忘了告诉你,我来呀,是为了请你去族里年轻人组织的一个舞会。泰丽说了,一定要让你去呢。”
“泰丽”这个名字,叫米莱狄心脏咚咚跳了两下。
这……有点奇怪吧?年轻人的舞会,怎么让上一辈的人来请?
“你和泰丽关系不错吧?”红舅妈坐在她右上角,窥视着她的时候,好像要用目光将米莱狄给撬开一个边,看看里头装了什么。“她不是还带你去一个赌场玩了吗?”她静静地问道。
等等——莫非——
红舅妈转着脑袋,四下看了一圈。当她的目光重新落在米莱狄身上时,她笑了,红润丰厚的面颊慢慢鼓成了两个小丘。
“你最近,有没有买过从长安进口的信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