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冰凉湿冷的双脚,“吧嗒”一声落在木板上,好像还能感觉到木头里日晒后的隐约温度。
往海上看时,她已经看不见送行艇了。夜色里,摩擦声更清晰了,夹杂着机关转动时的嗡嗡轻响;米莱狄从舱室边悄悄站直身,躲在它的阴影中,循声摸了过去,在快要接近甲板时顿住了脚步。
甲板上,五六个男人背影,正稀稀落落地围站在几只中型机关身边,烟草味一阵阵飘漫在夜里。在他们的操纵下,每个机关都向甲板外的大海伸出了长金属臂,金属臂一上一下缓缓起伏;米莱狄也看不出他们究竟在干什么。
在机关旁边,还摆着一排铁桶。除了偶尔有人一回头,露出嘴里烟头的一点红,竟一点光亮也没有了。
“这么多了,还不够啊?”在沉默地工作了半晌之后,有个人冷不丁地出了声。
“几桶了?”那位名叫淮拓的表兄问道。
“我数数……十二桶了。”
“再多装个五六桶就回去,”淮拓说,“这次不光是我们家,长歌也想要一点。”
长歌同是“海浪协奏曲”家族之一。
“幸亏这活不常有,”第一个人抱怨道,“跟个蝙蝠似的,干活还摸黑。”
尽管米莱狄恨不得立即知道他们桶里究竟装的是什么,几个男人却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她煎熬着等待了几分钟,一只金属臂终于彻底从海中升起来了,她也明白自己听见的摩擦声究竟来源于何处了:金属臂末端原来装了一只大网,在海水下像捞鱼一样,来回划扫,等装满才升了起来。那摩擦声,就是网绳与船身摩擦发出来的。与捞鱼不同的是,大网里不见一丝挣扎的动静。
“咚”一声,一满网东西沉重地砸在甲板上,溅开一道湿漉漉的水响。
那网也比一般网眼细密多了,几乎像是布料一样,米莱狄眯着眼仔细看,竟也看不出他们网上来了什么。
“要我说,这也不是什么必须咱们来干的事儿,找几个小工不就完了?”有人抓起大网一角,一用劲,没拉起来,骂骂咧咧地说:“搬完这些破玩意,每次我回去都腰疼。有这工夫……你们知道我在场子里,一晚上能抽多少水不?”
场子是指什么?米莱狄倒是隐隐猜到了抽水的意思。
“都少抱怨几句吧,”淮拓说,“能让你来,是信任你。你难道还不知道为什么不能找小工?不然怎么只从自己场子里调人?这事下了船,你们就当忘了,一个字也不要往外露。噢,你等这几网都上来,再一块儿装桶。”
那人立刻松开网,站直了,又给淮拓点上一根卷烟。
那满满一大网沉甸甸的东西,好像泄了气的小山,趴伏在甲板上一动不动,占了老大一片地方。
它能滑塌成扁丘一样,说明里面不会是大块固体,是些很松散的东西……米莱狄看了看,发现众人都转身去看另外几台机关了,一时间谁也没多看他们辛苦打捞上来的东西一眼。
她目测了一下那只大网与自己的距离。不远,但她也不可能趁他们转身时偷偷走过去——她个子比一般同龄男生还高一头,哪怕在夜里也显眼。
或许应该先躲起来,等他们装完桶,再打开桶看看?
米莱狄看了看身边的舱室,否决了这个念头。此处离海都仅有四小时距离,铁桶又那么沉;他们很可能会干脆把铁桶一直留在甲板上,而不会搬进底层船舱。
等他们干完活,进了舱室,甲板就会一直处于他们的目光之下,到时她就更不好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