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苦难的诡计多端即在于你以为你勇往无前就可以克服,可到头来还是无能无力,还要心服口服对苦难说一个“服气”。
崔槿意味深长地附和道:“是啊,尽人事听天命吧,别太强求。”
“别太强求”,崔铭生默念着,周宁答应回来一趟,不过他早晚要回来的,他不回来,这婚也没法离。
从昏黄的路灯走到医院门前的日光灯处,她扭头看到父亲头上白发许许,背佝偻着,明明就是个小老头了。做子女的往往意识不到父母的变老,直到发现陪伴他走了很长一段路的人,一下子就成了坐公交车时会有人让座的那种老人,才感慨原来和父母的情分已经延续这么多年了。
她的父亲还能在这世上幸福地活多久呢,崔铭生的胸口一阵痛。
到了病房,周安来了,不用猜,是周宁给她打的电话。她不是一个人来的,带了她的小男友,他们拎来的大包小包的东西堆满了一面墙的墙底。她的小男友长得真的是奇俊无比,那张脸完美到能抗住满病房的人三百六十度的审视,他也非常有礼貌,从崔槿手里接过饭菜,挨着给大家分发,双手递给周安的母亲:“伯母,您吃饭。”
周安的母亲从鬼门关里逃过一劫,整个人的精气神被抽去了一层,倒温和地接过来,道了声谢。
周安的父亲依然板着脸,但饭也是吃的。
小孩子人来疯,雪儿满病房地跑着玩,过年的家里也没这般热闹。周安的到来,终于让崔铭生获得了短暂的自由,她带着雪儿跟父亲一起回娘家,周安把他们送上出租车,她的男朋友抱着一盒果园里种的蔬果,帮忙放上车。
周安把崔铭生领到一旁,轻声道:“不管什么原因,我都觉得是我哥的错,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嫂子。”
崔铭生一时不知该回什么话,周安拍拍她的肩道:“别一个人傻乎乎的硬扛着,女人在不同的年龄段有不同的精彩,你看夏天的果园里净是些瓜,果子要到秋天才有,大自然的规律,谁都得遵循,所以就不是要做瓜还是做果子的问题了,而是要做个什么样的瓜,做多好看的瓜,咱们来的漂漂亮亮的,走也要走得漂漂亮亮的。”
周安这话预示着她跟周宁不离都没法交代了,连周安也看不下去了,万事俱备了,板上钉钉了,就等当事人到来了。
崔铭生直道“明白了”,崔槿他们在等着,两人也没再多聊,周安跟着车挥了半天手,崔铭生也是,这是知己间的告别。后母见到她们母女特别高兴,又多炒了两个菜,到了家,再烦的事也阻挡不了身心不由自主的放松,崔铭生吃着八宝酱做浇头的面、糟鹅和荷叶粉蒸肉,喝着百合汤,幸福的几近晕过去。
吃好后,后母一个劲叫崔铭生歇着,和爸爸多说会话,她独自洗好锅碗,又陪雪儿玩,给雪儿洗澡,哄雪儿睡觉。雪儿并不知这位外婆和她没有血缘关系,但就像小孩子天生对外婆的喜爱一样,她搂着外婆的脖子撒娇、打闹,让外婆讲故事,疯够了才肯睡。
崔铭生的后母曾是个时髦的女人,刚嫁过来时身板也好看,时兴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合眼的很。而跟崔槿结了婚后,有了新的家庭,反而顾不上自己了,一心一意地照顾丈夫和孩子,和白天上班,下班买菜回家做饭、做家务、辅导孩子作业的中年妇女没有任何区别,穿戴随意,走在路上,没有人会去多看一眼。
近午夜,后母才允许自己停歇下来,崔铭生已看了半本书了,弟弟崔琰敲门,走进来道:“姐,我想跟你聊聊。”
“好啊。”崔铭生从床上坐起来,拍拍床铺,说:“坐吧,作业写完了?”
“写完了。”崔琰递过来一罐啤酒,崔铭生一愣,用手指戳他的头:“你才多大啊,就学会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