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高铁站。舒舒服服地一路向南。
我是开房了,而且多交了一份押金,就为拿到两张房卡,也的确打算洗澡睡觉的,可突然间,就没了念头。
假如掉个个儿,彼此仍像一杯白开水的话,那两人说不定还能继续。
车厢里的人很少,不时有动车擦身而过,一阵阵的飓风咆哮,里面却始终安静自在。连吃盒饭,都能心如止水。
五点半,晚高峰,陆鸣川一定会堵在路上。我亲眼见识过53岁的他跟收音机对骂,尽管交通台主持人“充耳不闻”。
七点左右,能到宾馆,晚高峰继续。赶上这个点儿嘛,四部电梯后面排着的队伍,跟早上冲超市的队伍有的一拼。
假如,电梯里挤满了老外呢,那陆鸣川的金贵鼻子,将伴着“奇花异草”的味道,直到49楼。
假如,电梯里挤满了游客呢,那陆鸣川的名贵西服,将在如山的箱包与土特之间闪转腾挪,直到49楼。
假如,电梯里挤满了废柴呢,那陆鸣川的正经派头,将向玩世不恭与乖戾嚣张低头服软,他这把老骨头,也要忍到49楼。
大概得有近三个月了吧,陆鸣川没碰到我一根手指头。此时,电梯里的陆鸣川,早已把我的模样,化作硝酸甘油注射进血液,只等电梯停稳,“叮咚”一声。
刷卡进房,不见人影儿的话,但愿,他能像我现在这样,心无旁骛地细品着高铁盒饭。
手机响了,陆鸣川的,听着还算是一杯白开水吧。
“不早说……在公司那会儿,我就看你脸色不对劲儿。身体不舒服,我可以派车直接送你回洹州啊。这边进站,那边出站,两头儿穷折腾……到了给我发短信,我好放心。”
所以呢,得有唯我独尊的根据地呀。
所以呢,去他姥姥个腿儿的后宫吧。
(B)烧烤架。粉丝。
我老是说,我的根据地是处小破院儿,那是我自谦啊。
自打拆了鸡窝以后,这小院儿完全可以将就着晾晒啦,怡情啦,愣神儿啦等等吧。站在小院儿,看那红砖小楼,不怎么计较面积和样式的话,偶而也会有那么点儿世家的错觉。
循着姥爷当年的印迹,我复原了一小片儿菜地,都是些好伺候的辣椒,黄瓜,西红柿。当然啦,我最想种的还是烟叶儿啊,已经买了种子和技术资料,盼着“柳心儿”牌香烟早日诞生。
知道吗,就这么巴掌大点的小院儿里,竟屹立着一座壮观的葡萄架,四根黑色榆木电杆作立柱,顶棚铺满了角铁钢筋。姥爷的无聊,可见一斑。
我的无聊呢,接茬继续。葡萄架上,多年积攒的枝枝蔓蔓,早就被我一把火还原。坐在葡萄架底下,最好别仰头望天,不然,你会笑喷——有没有搞错!怎么坐在一座超大号的烧烤架底下呀!
好啦,别愣神儿啦,烟头儿烧到手指啦,赶紧看信吧。
辛雅的信。美得让人心跳的钢笔字。
“嗨!柳心儿。你好。我是辛雅。
你不认识我。别急哈,咱俩慢慢聊。
我在芬芳公司,专职负责版权事宜。我早就认识你了柳心儿,从你的字里行间之中,觉得跟你挺投缘的,至于你怎么想,慢慢来吧。
也就一周前吧,当《绑匪呢喃》的电子版发到我这里时,我真有些吃惊,竟有像你这样的女生?脑子里只剩条件反射!
然而,当我把你之前的剧本,从版权库里调出来,重温一遍时,我愕然了,恰恰是你这号女生,偏偏从高原和陆鸣川身上,博取了不知多少令人艳羡的娇惯与纵容。
没有一丁点儿的贬义,别误会啊,柳心儿。
可是,你也无法否认吧,这是事实啊。
剧本的溢价,令人咋舌。高原也好,陆鸣川也好,他们干嘛要讨好你,取悦你呢?
才华,自然是一方面,可我敢打赌,从高原手指缝儿里漏掉的每一粒沙子,绝不逊色于你,甚至更强,也更卓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