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老何就不大认识这个小辈了,说起他父亲倒是认得。
周恒提起了他小学同学的名字,老何顿时想起:“哦哦,记得记得,你这小子小时候,还偷过我家的西瓜,红都没红,糟蹋好几个瓜。哈哈哈……”
周恒顿时赧然。
他们寒喧着,江晓萱趁机欣赏着桌台上的花绿纸人。
刘老师看她面生,但看着是周恒带来的,想必是他女朋友,于是热心地介绍道:“这是我们这里的皮影戏,我们没事唱着玩的。刚刚唱的是《武松打虎》。”
地道的本地土话,他教书了一辈子,都没有用过普通话教。
周恒给她翻译。
刘老师这才知道,原来姑娘是个外地人。
那作为本地土著,肯定有义务将本地的特色,介绍给这个外地人了。
他指向老何,说道:“老何是我们这一地区的皮影戏传承者,被返聘到市民俗传统文化研究中心当顾问。我们是有时间,自己私下练一下。”
周恒有点吃惊,他小时候去这家人家去偷瓜吃,还不知道他是唱皮影戏的呢。
没想到现在倒被市里返聘了。
想来也是,他小时候处在那个时代,正有很多东西已经被淘汰掉,皮影戏也能算是“四旧”中的一种,估计也受到了波及。
其实不只皮影戏,很多东西都被淘汰掉了,都快断了传承。很多年龄小的孩子们,只听说过这么个东西,但没有看到过。
周恒没有弄明白,为什么老何明明是个皮影戏专家,当时为什么却只在家务农呢?
这其中的缘由与遭遇,估计也跟那个时代许多人差不多。
老何这个人现在的打扮很有趣,不剩多少头发的脑袋,梳着个大背头,油亮油亮的,透着头皮。
身上的衬衣虽然不新,但极为笔挺,下摆扎在西裤里头,皮鞋旧而擦得很干净。
天这么热,手里头还拿着个茶杯,要拉梆子敲节奏的时候,就把茶杯搁桌上。
周恒记得小时候,村干部就时兴这样的打扮,走在泥腿子的村民之间,油然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干部派头十足。
但是时隔几十年,干部的潮流都进步了,他怎么还这样一幅打扮?
周恒作了个大猜想,可能老何还活在几十年前呢。他认为被市里返聘,多少算是个干部了,所以得讲究一点派头。
如今,两个人都已将年届古稀,就剩下这点爱好了,倒也挺好的。
江晓萱也对这门艺术很感兴趣,拿起一张张颜料鲜艳的小纸人摆弄着,很是惊叹。
她年龄比周恒还小几岁,很多东西根本就没有见过。
说起来,这一带倒是挂着“皮影戏之乡”的名头,但几十年没怎么见过有人演,周恒这个当地人,都快说不上皮影戏的滋味了。
关于皮影戏,周恒倒是有一些了解。
其实全国种地都有不同风格的皮影戏。
传说最早是出自于汉武帝时期,到唐宋开始兴盛,元朝时期甚至还文化输出,土耳其现在还有皮影戏的分支。
清朝时大概是皮影戏的鼎盛时期吧,但清末世道乱了,朝廷开始打压。再后来,世道更乱,这项艺术就更加停滞不前。
解放后,皮影戏迎来一阵复兴时代,但“破四旧”后,这个行业几乎消亡。
到了现如今,这些快消失的旧文化,又逐渐被人记起,然后拎出来说加以复兴。
只能说时代使然吧。
惋惜,但无奈。历史总是马不停蹄的向前走,不会等任何人或物,追不上就只能被淘汰。
江晓萱实在是感兴趣,而刘老师和老何,也因为多了她这个虔诚的观众,而起了兴致,当场拉起了幕布,唱起了一出。
门一关,窗户紧闭,屋里漆黑一片,而皮影戏的幕布后面,则亮起了几盏灯,一个个描画鲜美的角色,被操控着贴上了幕布,呈现给观众。
观众看到彩色的皮人或走或站、或打或舞,全是由后台的人在操控着人物的关节。
刘老师自拉自唱,老何一人操控着三个角色皮人,也唱着配角的台词,两个人也演了一出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