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兴十六年三月,正值草长莺飞,万物复苏。
太子大婚当日,杜知若也被一顶小轿从偏门抬进了东宫。
彼时的东宫正殿一派喧嚣热闹,处处都布置得精巧华美,满眼的大红喜庆,只有她所居的偏殿,一片灰败寂寥。
映衬着她这个曾经的相府嫡女一生中最落魄寒酸的时刻。
势利的宫人一放下她就避之不及地散去,冷清的内室空了下来,只留她和唯一的陪嫁丫鬟青桔。
杜知若一身绯红嫁衣端坐在喜榻上,静默了一会儿,自己掀开了盖头。
简陋昏暗的宫室随着她的动作,霎时亮堂起来。
穿着低品奉仪服秩的美人肌肤胜雪,淡妆寡素,周身无甚饰物,却已足够明艳娇丽,绝色天成。
没有了遮挡之物,她视线淡淡扫过内室,一双潋滟美眸中带了些许自嘲的意味:这里便是她日后的住处了?东宫的下人果真尽心……
“主子……您不等殿下来掀盖头吗?”青桔接过了她手中的绯色盖头,看了眼她家主子身上朴素的饰品喜袍,哽着声音,一副快哭了的模样。
她家小姐天仙一般的人儿,本该风风光光的出嫁,十里红妆,怎么就落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他不会来的,今日是他与太子妃大婚,而我,不过一个侍妾罢了。”杜知若粉唇微勾,带着浅淡笑意,抬起一双顾盼生辉的美眸,“我饿了,青桔。有吃的吗?”
听到她的吩咐,青桔顾不上抹眼泪,赶紧去拿备好的点心捧到她面前。
杜知若捏了一块桃花酥放进嘴里,笑着夸赞:“还是你贴心,知道我喜欢什么。”
青桔瘪了瘪嘴,说不出话,眼泪却是止不住了:主子从前可从不喜吃甜食,如今……定是因为心里太苦了!
杜知若漫不经心地咬着点心,对青桔如丧考妣的模样有些无奈:这丫头,明明是她大喜的日子,怎么表现得如奔丧一般?
哦,也是,她如今还在孝期,祖父、父亲、叔伯才刚去了……因着孝道,她也是该哭一哭的。
可她在孝期出嫁,又是嫁进东宫,怎么能有眼泪呢?
更何况,她的眼泪一向金贵,此时不该哭,也不会哭。
他们杜家是垮了,但她还有祖母娘亲、姐妹兄弟……还有一大家子,需得她护着。
“杜奉仪,恭喜呀!”
杜知若才吃了一口点心,外头就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
她抬眸去看,正见太子妃的陪嫁洪嬷嬷领着七八个侍女直直闯进内室,盛气凌人地来到榻前。
“这样大喜的日子,嬷嬷怎的不在太子妃身边伺候?”杜知若依旧端坐着,眼皮微抬,轻扫了眼满身华贵喜气的妇人,又咬了口桃花酥。
洪嬷嬷是太子妃郑氏跟前最得脸的嬷嬷,见杜知若也不起身迎接自己,很是气恼:这贱人真是不识时务,还在她面前摆着相府嫡长女的款儿呢!
但想着自己此刻的来意,虽有不满却也只是轻哼了一声,顺手接过侍女手中的托盘,递到杜知若面前,抖着面皮阴恻恻地笑道:
“今日大喜,咱们太子妃念着昔日的姐妹之情,特让老奴来给杜奉仪送这养身的汤药,以便奉仪日后能更好地侍奉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