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汪氏冷脸问。
陈均白道:“早饭备好了,可以摆桌了。”
汪氏道:“我现在正给新妇讲家规,过会儿再用。”
陈均白道:“束娘一直在这里,母亲想什么时候讲便什么时候讲。可堂伯好不容易来家里一次,迟迟用不上饭,反倒饿着肚子听母亲讲规矩。”
汪氏卸下冷色,面容缓和。
陈均白继续道:“丁姨娘也饿了吧?”
丁姨娘眸光里暖色宜人,道:“是呀,我专等着尝新娘子的手艺呢。”
云束后颈沁出一层薄汗。
汪氏让侍女摆桌,邀陈公,丁姨娘上桌坐。云束西向立,陈均白站在她旁边,将碗递向她。她接过来,盛满粥,又双手捧着碗,送到汪氏他们桌边。
陈公吸了口杏仁粥,稠稀相当,软香适宜,遂联想到自己牙口不好,杏仁粥又有养胃和中,止咳定喘的功效。这般想下来,堂侄媳妇也是个细心之人。他用木箸挑了块蛋饼,放在嘴中咬了一大口,满意地赞叹道:“味道甚佳!软硬刚好,咬上一口,嘴里还有鸡蛋和葱花的香味。嗯,不错!堂侄媳妇你的手艺可以,粥也煮得见真功夫。看来,堂侄倒真取了个好媳妇!老朽也不枉此行了!”
云束暗下斜瞄了陈均白一眼,见他含笑睇向自己,她垂下头,喝了口粥。
丁姨娘道:“您这样夸,倒弄得这一对都不好意思了。”
陈公哈哈大笑。汪氏用小瓷勺舀了一口粥送进嘴中,怔了几秒,又夹起一块蛋饼,咬了一口,心中有了答案,才朝陈均白的方向投去一个眼神。
用过早饭,陈公要回去。汪氏劝他在这里留几天。他拒绝了,说家里养着几圈牲畜,怕被人偷去了。汪氏说,不是还有堂嫂在家看着呢。陈公道,她腿脚不便,不顶事。再说,他出来有一段时间了,不知道家里那几个“败家子”有没有惹她不痛快。
陈公口中的“败家子”是他的儿子,儿媳们。他们各自成家后,因兄弟间闹得不愉快,虽仍然住在陈公的屋宅中,却异爨分家了。
家庭观念早已刻入陈公的骨子里,他把“家和万事兴”奉为真知。他坚信一个家庭如果不和睦,不团结,即使有再多的钱财,声名,也会有败光的一天;相反,一个家庭即使当下贫穷,但尊亲爱幼,兄友弟恭,妯娌相协,那么它肯定会有振兴的那一天。为此,他对儿子,儿媳们违背祖训的事情大动肝火,怒骂他们自私,贪心,扬言要赶走他们。但念及血脉亲情,他到现在也没付诸行动。
他们兄弟因为陈公私下接济他们中的一个而猜忌掐架,搞得他们老两口羞愤难当。
汪氏知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也不强劝他了,正准备让仆役雇马车,丁姨娘开口道:“您见过汴州的夜市吗?既然来了,不看一次京都夜景就走,可是遗憾了。”
丁姨娘的话犹如涨潮时的浪花,直往他心口冲。他原本坚定的心开始动摇了。汴州,这是他年少时心心念念的地方,是他自认为的烟火繁盛处。他像陈均白这么大的时候,便梦想着有一天会来到汴州,成为京都坊郭客,考取功名,骑着高头大马信步在宽敞的街道,二八少女皆为他抛花掷果,再去琼林宴上大醉一场,分与名士佳人聚于汴州正店酒楼。
如今想来,一生大梦终成空……
汪氏察觉到陈公的情绪变化,来不及细思,便道:“是呀!堂哥可在这儿留一晚,我让阿岩带你去白矾楼看花灯,吃果子。”
陈公犹豫道:“那会不会太麻烦了。毕竟堂侄刚成婚……”
陈均白道:“不麻烦,堂伯想去,我乐意奉陪。”
见如此,陈公答应留下一晚,让陈均白带他去逛夜市。
用过早饭,他们又叙会话。过后,陈均白照例去书斋看书,汪氏和陈公去花园散步,云束看着侍女们收掉碗筷,打扫完花厅,便向新屋走去。刚穿过前堂的侧门,看见丁姨娘独个儿站在一棵石榴树旁。
她道:“姨娘,你在这里做什么?”
丁姨娘听到她的声音,慢慢向前踏了一步,握住她的手臂,道:“你是从宫里出来的,我向你打听一个人。”
“你说。”
“陈慷芒。”
云束摇摇头,道:“我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丁姨娘急切道:“怎么会呢?他明明是入了宫的,怎么会没听过。”
云束见她着急,便猜想那个人与丁姨娘关系非比寻常,于是安慰道:“宫中人太多了,许是我没留心过。他是去做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