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险峰:
请允许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这么叫你,虽然我们相识的时间并不长久,也谈不上情深意重,但是我对你的心意,你是明白的。
我也许将不久于人世,因为我受了很重的伤。而此刻,我正扒在乌鲁木齐郊外一幢废弃房屋落满灰尘的桌子上,信纸和信封我都准备好了,我一直带在身上,因为我一直都想给你写信,我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要跟你讲,只是和你面对面时却说不出。
我的手上戴着锁链,每写一个字,我都感觉与你的诀别就更进一步了,每一个字,都在拉开我们的距离,直到我们只能遥遥相望却不能相互依偎,每一个字,对我来说,都是一种疼痛,而每一种疼痛都在啃噬我的心。一想到从今往后再也不能与你相见,我的心便如四月的桃花一样飘飘落落、碎成一地。
你一直和我说的你把铁木尔亲手埋在你挖的坑中,其实,也只是你的幻觉,那天晚上,铁木尔并没有死,只是受了伤,我们也并没有挖坑,更没有把他埋了,我们只是落荒而逃。我发现,你一直都有幻觉,比如,那块手帕上的确是有两只蝴蝶,但却并没有西园草,而你却总是说有西园草,再比如,那天晚上,我们根本没有喝酒,但是你却醉了,非得说我们喝了一瓶粮食酒。
受伤逃走的铁木尔在我把巴吐尔送到民政局回来的路上绑架了我,把我带到了郊区的这幢废弃的房子里,他找到了那包金银珠宝后便敲断了我两条腿,我右腿的膝盖都被他敲碎了,钻心的疼,即使是这样,他还不放心,把我双手都用锁链拴住。这个该下地狱的魔鬼已经有七天没有回来了,我想:即便是我没有受伤而死,也会因饥饿而死。
若是你现在看到我,肯定是吓一跳,这世上竟然有这么丑的西琳,双腿走不了路,牙齿还被打掉了一颗,肋骨也断了,要是你看到我这样,恐怕也会断了把我带到江南的心了吧。
即便是我没有到过江南,我也于想象中去过江南,我的梦魂更是会随风而去。杏花春雨江南,风飘絮燕双飞桃叶渡,多想去江南看看啊。
能与你相识,是我的幸运,只是这幸运并不长久,还未走到相守,幸运之神便把我抛下了。我想我将不久于这人世间,这人世间,除了你和我阿妈,便别无让我留恋的人了。
答应我,不要忘了我,不要忘了天山的五月,再见了,我爱的人,请你在来年江南的三月在我的发间别上一枝山桃花吧。
西琳
带着笑,顾险峰看完了这封信,接着,生怕错过什么细节似的,又读了两遍,反反复复地看,一开始是看,后来,是小声地读,最后,他大声地朗诵,慷慨激昂地,就像是在背诵岳飞的《满江红》一样。末了,他脸上挂着泪,在抽噎中昏沉睡去。
醒来时,顾险峰心想:西琳一定还没有死,一定还在某个地方等他,他得去找她。他掏出手机,给张玉良打了个电话,“遥遥天国的光明已经降临人间,普照受苦的众生,我便是这人世间应被悲悯的人啊,带我走吧,去往一个叫做天堂的地方,那里有琉璃样色彩斑斓的阳光,痛苦全都被遗忘,四季都是春天,野杏花开满山坡,八月蝴蝶来,双飞西园草,西琳便是在那里等我。”张玉良揣测应当是顾险峰发病了,赶忙给赵玉颜和陈向东打电话,大家赶忙赶到顾险峰住的小区,七手八脚把他拉到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