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说:光来到世界,世人因自己的行为是恶的,不爱光倒爱黑暗。
张玉良决定,即使遇到再大的困难也得把李明柔申诉这个案子推进到底。知难而退、半途而废是一个优秀律师必须要舍弃的——这是孙国维的原话。孙国维说这些他自以为的经典语录时,下巴往往微微抬起5°(与水平线夹角),这样,从水平角度望过去,便会发现他刮得发青的下巴以及整张脸所呈现的坚毅俊朗的轮廓。据说,这是一位高僧教他的(张玉良在孙国维办公室见过高僧几次,高僧一副衣袂飘飘、羽化成仙的样子。)律师仪态学的一部分,这位高僧精通人体行为学、贵妇心理学、官场博弈论等艰深无比的学问,高僧甚至还和他分享过情人(当然这也只是来自于江南律师事务所的内部传说),后来高僧竞选全国佛教协会会长失利之后便不知所踪,自此,张玉良再也没有见过了。
与孙国维所期待的相反,张玉良并没有把孙国维的话奉为圭臬。其实,孙国维的经典语录江南律师事务所也作过汇编,出版过一套文集,号称卖出了二十万册,孙国维开拓新客户时,都送人家一套文集,这对他的业务开拓大有助益。孙国维说过的经典语录,自然也是经典,但在张玉良看来,这些经典语录大多能找到苏格拉底、尼采、叔本华、弗洛伊德等人的影子,但孙国维非得说是他的,也便是他的吧。张玉良也只是选择性听取孙国维说过的有营养的话,但是孙国维说过的话大多没有什么营养,但他却自以为富含蛋白质、氨基酸、碳水化合物、维生素ABCDEFG等,可以满足人体的一切需要。
殊非易事,张玉良找到李明柔这个案子的鉴定人田绯。田绯得了尿毒症躺在市人民医院等待肾捐助,她面色苍白浮肿、以一种向这个世界告别的病人特有的冷漠眼神看着窗外六月的骄阳照在一棵高大栾树密密的叶子上。她对张玉良的到来一点也不吃惊,无须核对他的身份就明确无误地表明她完全记不得十多年前她所经手的那个案子的所有情形,“关于那个案子的所有情形,我什么都不知道,也完全记不得,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因为我的回答与现在完全一样,而且留给我的时间已然不多了。”她喘着气。“可是,可是我并没有说是哪一个案子呀。”田绯斜睨了他一眼,“事到如今,你也不用装机灵了,你说的无非就是李明柔的强奸案,我们单位的人都告诉我了,你去找过我。”她气喘吁吁,“张律师,你不用再来找我了,我一个将死之人,什么也不知道。”说完,她便以一个病入膏肓之人万念俱灰的厌弃别过脸去,再也没有转过来。张玉良只得悻悻而归。
田绯这儿是打不开缺口了,更勿论请她出庭作证了——这是张玉良在去市人民医院的路上想到的最佳情况。当时,他想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也许她会良心发现,但是纳什均衡告诉他:对一方极有利的情况在现实中是不可能发生的。这条路走不通,只能迂回了,张玉良决定调查田绯的履历,他查到田绯毕业于省司法学校,也在省司法学校工作,就带着介绍信去司法学校调查,但被拒绝了,理由是必须有法院或是检察院的调查函才行,但问题是申请再审法院还没有受理哪来的调查函,没有调查函又取得不了证据,不具备法定的立案条件法院又不会受理——要到达B必须满足条件A,而满足条件A必须以已经到达B为条件——这是律师常见的互为条件的逻辑死循环,张玉良只好无功而返。
陈向东听说此事,说他一个师妹在司法学校工作,看能不能帮上忙。结果这个师妹很快就把田绯在学校的档案传了过来,这个师妹就在学校档案室工作。真可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陈向东与张玉良对田绯的档案材料进行了一番研究,一份法医结业证书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因为田绯取得证书的时间晚于做鉴定报告的时间,也就是说做鉴定报告的时候,田绯还是一名实习法医,并没有法医资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