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孙国维并没有闲着。他已经感觉到了勒在脖子上的套索在收紧,检察院方面传来的消息,并不乐观,而律师事务所传来的消息,也不乐观,张玉良执意要代理这个案子的申诉。孙国维有了一种临界于窒息的感觉,他的感觉一向是敏锐的,除了偶尔有些意外。随着衰老的临近,人会变得不自信,在识人方面尤其如此,他现在愈发觉得很难看清一个人了,而在此之前情况恰好相反——任何一个人的伪装在他面前都是如此多余,以致很多年青女子认为一丝不挂在他面前反而更自在些。
举例来说,孙国维看不清张玉良,不知道张玉良到底想要什么。但是,这件事情无论是以何种趋势走下去,都是对张玉良没有好处的。如果张玉良申诉成功,孙国维锒铛入狱,那么,张玉良便走向了孙国维与江南律师事务所的反面,而且,他还背上了欺师灭祖的罪名,以后,很难在京华的律师界立足;如果张玉良申诉失败,那么,他同样是走向了孙国维与江南律师事务所的反面,以孙国维的性格,一定会动用所有的资源与力量,来惩罚这个离经叛道的恶徒。所以,张玉良的动机确实难以理解。但是,如果张玉良代理这案子的动机不是以利益为导向的,就好理解了。如果孙国维倒了,张玉良既可以取而代之,也可以扬名立万;如果孙国维没有倒,张玉良也不会有损于他压根儿就不存在的名望,相反还获得与孙国维这样大律师交手的宝贵经验。
事与愿违,这次孙国维明显感觉到了自己的慌张——一种不知所措的恐惧感,他知道这样的恐惧感来自多年前他种下的因,如今摇曳生姿结下的果。其实,他一直等待着这恐惧的降临,一旦真的降临如释重负,甚至有些心生欢喜——多少年未被恐惧滋扰的生活是寂寞无双的。
已然下定决定,节节抵抗、层层防御。孙国维动员所里与张玉良熟悉的一些同事来劝说张玉良放弃代理李明柔案的申诉——到最后熟悉与否都不重要了,律师事务所几乎是全员都来劝说(最后,连在所里做饭的大妈也出动了),他们准确无误地带来了孙主任的口信:只要放弃代理李明柔案的申诉,今后在业务发展上律师事务所将给予更大的支持,还有一些更加不脚踏实地的承诺——诸如推荐张玉良担任市律协专门委员会主任等。孙国维以为,这样一些实打实的承诺对于像张玉良这样一个罹患业务饥渴症的年青律师来说诱惑力是非凡的。的确,张玉良受到了诱惑——变得犹豫不决起来,这是扭扭捏捏、欲拒还迎、讨价还价的前奏——这让孙国维既欢喜,又鄙夷。
的确,张玉良是有些犹豫不决了——这并非是出自他性格的懦弱或是在诱惑面前的动摇,而是源自他对这案子惨淡前景的清醒认识:孙国维是大律师,而且是市律师协会会长,他代理的案子一向是绵密如丝的——孙大律师的专业素养与他的人品是背道而驰的,他的人品越差,他的专业素养就越能达到令人望尘莫及的高度。当然,孙国维的人品之差,在京华的律师界也是有目共睹的。他是律师界的第一负心汉,他代理过多少的大案子,就有多少被他抛弃而心碎低泣的女子,同时,他还是京华市律师界欠钱不还第一人,用他的话来说,“只有我欠别人钱,没有别人欠我钱。”,那些被他抛弃的女子,同时还是他的债权人。
很是苦闷,张玉良在江南律师事务所已经不能说话——一说话便会有人把话题自然而然转移到劝说他放弃代理上来。他的高中、大学同学顾险峰也来劝说过他,尽管顾险峰一再声明他只是以一个老同学的身份来劝他的,但他隐约闪烁的江南律师事务所主任助理的身份已然表明了一切。
张玉良找到老同学陈向东。当年,张玉良考上京华大学,意气纷发之际,陈向东却落榜了,按理说,陈向东是可以考上一般本科的,他的成绩在班级基本都是前十名,但陈向东心理素质不好,总是发挥失常,到了最后,不发挥失常,反倒是不正常了。陈向东又补习了两年,最后,终于放弃了考大学,到京华市打工,边打工,边学习,通过了京华大学的法律自考,接送,他又考司法考试,考了三次未果后,也放弃了。陈向东组建了一个营销团队,又找了几个律师,组建了一个律师事务所,叫向东律师事务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