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衣服有多件,老虎头却只有一只,他实在是喜爱,就随着他衣服四季变更把虎头从这件拆了缝到那件上去。后来他也是得了孙子就把这虎头改到小儿襁褓上,求个好意头保佑小儿身体强健。结果这大户家这孙子吃得多睡得香,个头吹气一样长,比同龄孩子要大出一圈去,这做祖父的得意一时。
等到孙子渐渐大了左邻右舍早瞅见襁褓漂亮,又兼他家小孩长得茁壮,更加相信是这只老虎保佑,因而出重金求购这襁褓。
几经转手后冯金山在是岳南县一个村里看见的这襁褓,很巧,也是用了一两银子买了回来。庄户人家哪里懂保养,花纹图案早磨损暗淡,然而有眼力的还是认得出是织金锦来。先侯夫人留下的遗物中还有这匹织金锦的剩余部分,要核对起来不难。
仿佛冯金山开了个好头,接下来找到的东西源源不断,在一家当铺里找到了金圈子,小儿用的圈口小巧,却是十足赤金,大概怕硌到孩子并无雕刻花纹,只在端头鉴刻了一只虎头,刻得极其精细入微。虽然这圈子无其他任何名号标记,然而侯府的东西、尤其是主人身上的都是有名册的,也是可以到时去核对的。
冯金山简直是奇功不断,他还在岳屏县一个小书办家里找到了那双虎头鞋,相当完好的一双,不过是老虎眼睛的黑曜石没了,换上两颗染黑的小木头珠子,金线的胡子也没了,但总的来说保存得几乎是完好。
面对白小十一爷毫不掩饰的赞美和惊奇冯金山谦虚的说自己分析既然这些东西贵重又不能说来历,拐子肯定急于出手,不会精挑细选识货的买家,卖给当铺和收旧衣的可能性最大。而这些衣物都是小孩子的,虽然精美但到底不比大人,所能用的有限,估计着当铺应该不会收,做堆卖给估衣的更有可能。
然后他再分析,一般大户人家不会去买旧衣,尤其是对家里的男孙,有条件的肯定是做新衣,穷苦人家又舍不得在小孩子身上花费,应该是那些中小人家、有些见识却又财力不丰的买了当做个捡漏,甚至传家都有可能。
因而他一开始就舍弃了当铺,专门往这些小家门户去打听察看,果然打听出书办家有双祖传家的虎头鞋,据说是皇宫里流出来的可是珍贵无比,谁家娃儿借了穿一穿包治百病。冯金山这下不是拿钱、而是连哄带威吓,就说他家买了赃物,如今查案需得收回。
这种不入流之牛毛小官最是胆怯,见来人一口道破自家东西不是什么祖传宝贝而是买来的赃物、足够把人吓破苦胆哪里还敢要钱,忙不迭双手奉上,还倒给冯金山一个荷包恳求他多加隐瞒,打开来看竟也有几两碎银子。
那虎头鞋就连鞋底都是精心刺绣满了如意莲花纹,鞋帮上头发丝一样细的丝线绣着三层花样,茱萸纹、长寿纹、飞燕纹。鞋面上绣着五毒间杂着五蝠。这么一只周岁小孩的鞋子还没巴掌大却如此费心费力,难怪那小户人家当做传家之宝。
看着这三件旧物,那个在案卷里裁定遇难、在世人心里夭折的侯府嫡长子的模样变得清晰。一个白白胖胖的漂亮小男孩,长得壮,气势足,还是婴儿时就已经像一只神气的小老虎,他是亲人们的掌中珠、心头肉,备受宠爱。
白琳小心着把这三件东西收好,另外把事情的详细写下并众人签字画押的证词叫人快速带回南泉交给卢溪月。燕曦,王来福,李春,他们之间已经基本可以证明其中的王来福和李春俩个是同一个,要证明三个都是一个人却还缺乏更有力的东西,几件衣服远远不够。
尤其是燕侯十分宠爱现在的侯夫人,对于一个会动摇夫人地位的嫡长子的出现大概是不会轻易相信的。
白琳把玩着一把描银菊花倭扇,百无聊赖中突发奇想,其实这毫无原则和底线的宠爱女人倒是父子俩最好的证明,就这一点来说李春不折不扣是燕侯亲子。
卢溪月案头放着一只火炮模型,虽然只有一尺来长但是细节无不完备。这是他的人从工坊截获的,卢溪月看了啧啧称赞,这名叫杨承的青年实在是火器上的天才。
杨承是平静的朋友,他到燕子岛后潜心改造他的火器,他的梦想就是全身心玩这个。但是翻模铸造是个问题,这可不是打一把菜刀锄头,不说需得专业锻造坊、光是打制兵器这活计不是一般的铁匠能够做的,更毋论火器。
看着自己的小模型杨承简直是吃饭睡觉都想着如何把它铸造出来并使用,他就跑回南泉,终日在兵营附近游荡勾搭,成功的交结了几个百户,并有机会进入军队锻造坊。
这呆子十分欣喜自己的顺利时却不知是卢溪月有意为之,当杨承自以为和铸造师傅混熟了表达出想请他们看能不能接个私活,工钱好说时早已准备的侍卫如狼似虎一拥而上把痴迷装备的杨呆子押进牢狱。
杨呆子的本事燕云也十分欣赏,这具模型他爱不释手。他麾下的弗兰基舰炮十分粗苯,重达上千斤,装在船上几乎没法动,很不好操作,只适于守城,也就是装几艘船做做样子。听说在弗兰基现今铁甲船上装载的工艺更精良,姑且不说那藩邦言论是否可靠,单是看燕子岛这模型就知道火炮已经有了十足改进,炮身修长小巧,用铜量只需过去的一半,而且不容易炸膛。
这些都不是关键,关键是燕云看见炮身新配备出来的准星就知道燕子岛的人应该掌握了度板技术,这可几如皇家机密!当初靖海大将军用白银万两都没有能从弗兰基洋和尚手里买来使用度板技术。
所谓度板使用,也叫点放之术,就是用铳规、铳尺和矩度等仪器测量发射距离和填装弹药。弗兰基人依靠这技术上可以在火力操控上做到精准,而本朝却还只能依靠炮手的肉眼和经验来估算,
火炮要发挥最大的威力需靠火药炮弹的填装。因为火炮威力惊人,不少胆小怕死的炮手填空炮,燕侯用军法处置过几次后情况有所好转,却又转到另外一个极端:炮手把弹药死命填得满满的,这样又太容易炸膛。
燕侯上头的威武大将军曾经固执的认为火药装得多威力就更大,一定要填装过满,结果当场炸毁一门弗兰基炮,炸死四个炮手,重伤三个,大将军本人被弹片削去两根手指。从此众人视火器如畏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