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
陆川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路人在跟他开玩笑,闻言猛然抬头,肥胖的脸上赘肉一颤一颤的,这时的他可没有平时装孙子装惯了的老好人的脾气,所有的压力压在他身上,让他感觉自己就像被装在一个封闭的酒缸里,喘息一口都费劲,大脑嗡嗡嗡的乱炸着金花,根本不想理任何人,暴躁的张口就是一句:“你他妈……”
但话语没有说完,抬头看到的景象让陆川突然止住了话头,顿了顿把后面的话强行吞咽了下去。
入眼的是一个身穿深灰色棉织毛衣,肩披一件黑色大氅,下搭一件咖色九分裤,头发有些潮湿的男人。
凌乱的发型完全不掩他的俊逸,明明二三十岁的样子,气质却带着几分古怪的老沉和沧桑,路灯照耀下皮肤白皙到给人一种病态的苍白感。五官精致的过了分,有种朦胧不似真人的虚幻感。
古板的深褐色眼镜框慵懒的搭在高挺的鼻梁上,墨黑利落的雾眉斜飞入鬓,厚重的镜片下是一双眸色很淡的眸子,轻薄苍白的唇角微微轻抿着,手里熟练的把玩着两颗不合年纪的上釉了的狮子头文玩核桃。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丧里丧气的违和感。
“你是?”所有人多对美的东西有格外的包容,陆川也不例外。虽然心情还是好不起来,但还是缓了缓语气,算是友好的问了句。
“一个和你一样被这狗血的人生操哭的落魄人。”尧昊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上那头被洗脚水灌溉后如鸡窝般的头发,苦笑着说道。
拿一根烟送到嘴中,轻抿着探头从陆川手里借了火。拍了拍陆川的肩膀坐到了他的旁边。
“瞧这一身酒味,兄弟说说吧,怎么回事。你现在应该需要一个聆听者,而我今天倒霉透顶了,也想听下别人的惨事,在这三月的寒风下抱团取个温暖,如果你想乐意分享的话。”
不知道是初春的风太冷,还是有些话憋在心里太久了,一直没个人说。现今难得遇到个愿意聆听的陌生人,居然也有了几分诉说的**。
“嗨,整这么文艺干什么,没什么不能说的,家里老娘死了,一时间接受不了。
男人四十岁可真难啊,都说四十岁之前男人还有幼稚的资本,四十岁之后就没有了。以前我还不明白,现在算是清楚了……在所有人都把你当成劳力的家里,唯一把你当成孩子去宠的母亲没了,当然就再没了幼稚的资本。
虽说男人有泪不轻弹,可是我难受啊,那是我妈啊!她没了啊,再也见不到了,再也没有人可以把我当成个孩子一样宠了……不想给孩子看到我这么狼狈的一面,没有回家,我就想找个角落好好哭一场。
所有的磨难压力我都不在乎,我都可以承担下来,可是妈她怎么就走了,怎么就没了啊!明明就这么短的时间,明明查出来病才没多久,怎么这么快人就没了啊……”
冷风夹杂着冰凌呼啸着拍打人们的面庞,很快便将液体凝结成了冰块。尧昊看着男人被冻得发红的鼻子,递了张纸过去,拍了拍男人的肩膀。
“谢谢……”
醒了个鼻涕后,男人继续说道:
“我爸走得早,从小我是我妈拉扯大的。她一个人带我不容易,为了不让我和我爸一样,因为没知识只能干些拉货的活计,为了拼命多赚些钱,不眠不休的熬了几个晚工,疲劳驾驶把命丢在了高速路上。为了让我多些知识能力,不做这些苦力活,拼命地供我读书。
硬是在哪个中专生都没几个的农村里,靠着割猪草,给人家喜宴烧菜烧饭,收割季节收完自己家稻谷后给别人家大户做聘工,以及做些厂子里串珍珠首饰的活计硬生生把我供上了大学。
我拼命地学拼命地学,就想对得起她。哪怕大学毕业后真的以优秀的成绩留在了本城市,进入社会历练后发现大城市的生活,读书人的生活,并没有她当初一遍遍向他描述承诺过的美好,我依旧把自己最幸福的一面展现给她看,每个月如此,乐此不疲。
就想让她看下,我这个儿子她没养错。可是,为什么不给我继续供养的机会呢?
都是没钱啊,要是我更有能力,更有钱,能让他住更好的病房,她会不会就能多活一段时间了。是我没用,是我没用啊……”
陆川满脸泪痕,肥胖的手指抓了抓脑袋上艰难存留着的稀疏几根头发,脑袋深深埋到双手间,表情挣扎痛苦,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尧昊正想安慰句,突然听到了空气中一道熟悉的电波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