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巨大黑幕笼上天空,皇宫内已陷入昏昏沉睡,唯有禁军巡逻的脚步声整齐而又微弱的回荡在宫中各处拐角、廊道之中。
今夜无月,繁星点点。
东宫殿前大门紧闭,长长的走廊上守着两位昏昏欲睡的小吏,两小吏都是刚入东宫没多久,做事不甚上心,心里想着反正宫里有禁军彻夜不眠的严防巡逻,断不会有什么险事发生,再者太子殿下每天早早地便睡下了,东宫一入夜几乎不会有人来扰,故而每日守夜时便在此浑水摸鱼。
今夜他们料错了,约摸子时三刻,东宫殿门前来了位青衫公子。
慕淑离右手挑着一盏宫灯,蹙着俊眉盯着眼前两位歪头斜身的小吏,心中愠怒顿生,人都已行至东宫门前,守夜人竟然还在浑然不觉的打着瞌睡!东宫防备这般松懈,万一有人欲行不轨……
其中一小吏似是觉察到了不对,微微睁开双眼,见眼前模模糊糊立着个青色的人影,顿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抬起手掌就往旁边的另一个小吏头上一敲,嘴里哆嗦道:“大人饶命!”
那小吏睡的正香被同伴敲了头,恼怒间睁开双眼欲要发作,却见同伴浑身颤抖地跪着,再一抬头,眼前一青衫公子正满面寒霜的盯着自己,当下便明白了是何情况,忙跟着跪下颤声道:“大人饶命!”
慕淑离脾性一向温和,从不轻易发怒,只是关系到太子安危,他难免有些心急。低头见这两位小吏俱是年轻少年的模样,两张稚气未脱的脸上也满是惊恐之色,心中愠怒稍消,不禁浮上恻隐,面上也柔和了些:“起来吧,殿下睡了吗?”
两小吏对视一眼还是未敢起身,先醒过来的那位小吏稍微年长一些,故而脑子也机灵些,听着慕淑离问话,便知这位大人心情已有缓和,忙唯唯诺诺地应道:“殿下戌时便睡下了。”
慕淑离听罢将宫灯递至他跟前,垂着眼睑语气淡淡地又说了一遍:“起来吧。”
那小吏便起身,弓腰接过宫灯,顺便向还在跪着的那位小吏使了个眼色,小吏会意,起身要去推门。
“不用通报。”慕淑离抬手阻止,迈腿上前亲自推门,大门裂开一道缝,抬脚迈过门槛时,他顿了一下,回头对着那两个小吏厉声道:“今日之事我不会追究,如若再让我撞见,定不会轻饶!”
两小吏闻言,浑身又是一抖,不住点头:“是是是!”
内殿里太子寝房早已熄了灯火,昏暗一片,慕淑离轻声推开房门,见榻上被褥半鼓,太子睡的正香。
他嘴角轻轻一勾,将烛台上的油灯统统点燃,屋内霎时灯火通明,榻上之人却依旧没有醒转的痕迹。
慕淑离也不急,缓步走至塌前矮案旁坐下,不紧不慢地从袖口中掏出一包鼓囊囊的油纸。
“好香!是烤鸡!”榻上之人忽的一跃坐起,盯着案上那包油纸两眼发光。
慕淑离眼神温和嘴角擒笑,起身拱手道:“殿下。”
太子下榻,只着白色单衣,没有一点睡眼惺忪的模样,神采奕奕地奔向烤鸡而去,嘴里嘟囔道:“说过多少次了,没有外人在旁时这些礼节就不要有了。”
“无论何时礼不可废,这是太师从小就教导的话,殿下难道忘了吗?”
慕淑离骨节纤长的手指解开紧住油纸的细绳,油纸展开,里头果然包裹着一只喷香诱人的烤鸡。
太子少年心性,好不容易见着心念已久的烤鸡,白净俊秀的脸上满是垂涎之色,哪里还有心思再和他辩论“礼不礼”的问题,伸手就拽下那烤鸡的一只油亮肥嫩的大鸡腿——
“好吃!还是城东那一家老字号的烤鸡!”
他嘴里塞的满满当当,咀嚼间还不忘赞叹,一口满足咽下,抬手抹掉嘴角油渍,雪白的袖口顿时留下一摊黄色油迹。
这般狼吞虎咽毫无风度的样子哪里还有一国储君的仪态,慕淑离见怪不怪,知他素日里憋的紧,又见他吞的急怕他噎着,便拿起桌上水壶倒了一杯茶推至他手旁。
太子理所当然的接过水杯,仰头一口饮尽,面上一片靥足之色,方才的两口已经解过了他按耐多日的嘴馋,喝了口水缓下来后又开始苦着一张俊脸朝慕淑离抱怨:“人人都说做太子好,可是本太子怎么一点都不觉得,每天卯时便要起,起了之后不是读书就是练武,这些我尚且还能忍受,可是连吃食我都不能自己做主,御膳房得了母后的命令,每日尽是些绿油油的菜蔬,每隔三天我才能吃到一点荤腥,再这样下去我脸都要吃绿了!”
说着手掌抚上自己白净的面颊,两条眉头几乎要拧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