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才从赵弘那里知道,祈然山庄叶先生,叶家十三卫、刘婆婆和玲儿已全部身死罗浮山。
这一路见他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她也不敢打扰,想着给他时间独自消化。
可是他的伤势那么严重,此刻便也顾不得了,她从侍卫手中接过伤药、麻布和一壶清水,轻轻走过去,坐在他身旁。
“月公子,我来帮你换药。”木玖清用手扶住他的肩,见没有抵触,便小心翼翼揭开他肩膀上还在渗血的麻布,几道可怖的剑伤直刺眼睛,木玖清重新上了药,用清水擦净周围干涸的血痕,再用干净的麻布重新包扎起来。
月霄霁只是看着远方渐渐消失的霞光,那光越来越微弱,似乎一眨眼就全都不见了。
“月公子,我理解你的心情,可过去的事情总要放下。”
她绞尽脑汁想找些共同的话题:“木公子如果在这里,想必也不愿看到你这样。”
月霄霁听到后半句,陡然一愣,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
“你们不是我,怎会知道我曾走过的路,心中的苦与乐。”
说罢便站起来向营账内走去,身影在一旁刚刚升起的篝火映衬下摇摇晃晃。
木玖清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方想起来更为严重的腹部的剑伤还未处理,便唤了懂医理的侍卫跟进营帐。
寒疾这次来的更为凶猛,月霄霁撑着最后一丝力气走入营帐,想凝聚内力遏制寒气,却因腹部的伤口撕裂而无以为继,寒气潮水般涌入心脉,身体不受控制的僵硬起来。
木玖清进入营帐时恰好看到他直直栽倒在床榻上。
这一觉,月霄霁睡的很沉,做了很长的梦,梦中又回到了小时候。
那时,所有大夫都说他活不过五岁。
他自己也这么觉得,未临近五岁生日,便日日夜不能寐。
一到半夜,四肢百骸便如坠冰窟,他为了让身体暖和点,便抱着炭炉睡,把自己烫得遍体鳞伤却浑然不觉,有一次还差点烧了屋子。
月敬修并不常在家,月夫人只在意她自己的孩子,对月霄霁不闻不问。
林姨娘是他的母亲,对别人都很温柔,可看他的眼里却总是一片冰冷,有时似乎还有恨意。
他时常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月府的孩子,这个连下人对他都冷漠的家,就像夜半时分他身体里流淌的血一样冰冷。
可他终是没有死在五岁那年。
叶先生找到了他,他确实不是月府的孩子,但他的身份却不能公开。
叶先生说服月敬修,孩子的寒疾需要寻一处有温泉的地方静养方能好转,于是带他上了罗浮山。
在罗浮山的第一个夜晚,无尽的寒意来袭,叶先生抱着他过了一夜,这是一个五岁孩子记事以来第一次体会到来自这个人间的善意,第一次可以不用惧怕烫伤,能在一个温暖的怀里安心入睡。
无数个日日夜夜沁入骨髓的寒冷,终于可以在一个真正关心他的人身边得到消融。
从此忻然山庄便是他的家,叶家十三卫陪伴他一起长大,刘婆婆会给他们做好吃的点心,玲儿会跟屁虫似的跟在他们后面。
而叶先生,是严厉的老师,又是慈爱的父亲。
他的寒疾并没有那么简单,叶先生踏遍整个南越的奇岭险峰,为他寻找药草,也只有暂时压制的法子。
不过足够了,已经为自己多活了二十年。
如果还会继续活下去,自己便不再重要了。
木玖清在月霄霁床榻旁守了一夜,前半夜他全身冰冷,脉象纷乱,赵弘以内力相护,才在夜半时分渐渐回暖,却又因伤口发炎引起高烧,额头烫的似炭火炙烤,木玖清只好一遍又一遍的以冰水冷敷降温,不断试着鼻息,生怕他再也不会醒来。
好在他终于在第一抹晨曦下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