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作别,林玉藢祖父却并没有同林玉一道回家,而是乘了男子的马车而去,只略略叮嘱了林玉几句,又吩咐初九即刻服侍林玉回府,不得再在外头耽搁。
初九领命,自是万分慎重,生怕辜负了老太爷的嘱托,模样严肃的倒是叫林玉哭笑不得,她们出门正经有不少时候了,就算祖父不嘱咐,她也会立马回去的,否则平白叫家里头担心。
林玉因着拿捏不准那男子的身份,又恐贸贸然说了惹得爹娘二人忧心,是以回府路上已然叮嘱初九慎言,想来祖父心中有数,将来回府,是否会将此事说与爹娘,早已有了计较,又何须她多嘴。
说来沮丧,初时林玉藢本尊不愿入宫选秀,是惦记着儿时情谊,林夫人心疼爱女,好说歹说说服了林老爷备下应对之策。只此事兹事体大,二人恐林玉藢年纪轻不经事,得知内情会将此事说了出去,或是有何行径被人寻了痕迹,因而瞒着林玉藢,林玉这个后来的更是无从知晓。
今日林玉前脚才回府,后脚老太爷的书信便到了林老爷的案头,话虽未明言,林老爷却也明白了自个父亲的意思,这计划便也不得不搁浅了去。
晚间林玉去林夫人房中请安,心内疑惑怎的白日自个出府前还是好好儿的,在外半日,娘便似有了什么心事,长吁短叹,瞧自个的眼神也带着疼惜与无奈,有心问上两句,娘却又什么也不肯说。
这个中缘由,林玉又哪里知晓,只当是选秀临近,林夫人舍不得自个的女儿。
第二日府中来了位老嬷嬷,林夫人称其是宫中的老人儿,近两年才出宫养老的,请来指点林玉的礼仪。林玉称是见礼,心里头却忍不住往昨日那男子身上想,总觉得和那男子脱不开干系,可转头又想,那人想来身份尊贵,又怎会在她一个小丫头身上费工夫,因而只笑笑作罢。
林玉虽无意留在宫廷,却对宫廷礼仪颇感兴趣,或者说,她对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世界充满了兴趣,这世界中的一事一物对她来说都是未知的、新颖的,是需要她亲自去确认的。林玉为了了解这个世界,拼命研读林府书房的书籍,尤其是有关这个大元朝的历史,这个元朝既有唐朝的开放包容,又存在清朝的选秀制度,兼之宋明时期的资本主义萌芽经济,像是一个融合体。林玉觉得新奇,又觉得有趣,是而这老嬷嬷的到来,非但未惹得她反感,反倒很是尽心学习。
眼见着选秀之日临近,老嬷嬷亦宣布教习结束,林玉说不得是喜悦还是失落,只是到底对未知的明天多少有些迷茫和无措。老嬷嬷体察不得林玉此刻的心境,只同林夫人很是夸赞了林玉一番,道府上小姐聪慧又懂事,如此蕙质兰心的人儿,必定是会被留选的。林玉倒是未有太多开心,老嬷嬷久在宫中,人情世故已是练达,这番说辞,虽有她勤勉之故,却也是有几分奉承吉祥话的意味,林玉听过笑笑便是了,并不以为意。
送走了老嬷嬷,府上气氛似乎变得有些微妙,因为教习的结束,便是在预示着选秀的到来。若是往日,林老爷还有几分把握等得自个的宝贝女儿归家,如今,老太爷的一封书信,似乎将这几分把握打碎,前路如何,谁也说不准了。
而林玉藢的祖父,就在这气氛紧张的当口,回府了。
仍旧同当日那样,主仆二人,连行李都似乎没有,仿佛只是才出府会友回来。林老爷接到消息,忙从书房赶往前院,平日稳重如他,趋步间竟带起些尘土来。
听闻消息时,林玉正在林夫人房中陪着说话,二人赶忙整了衣衫,往正厅去。到时,林老爷已同林老太爷落座了。林老太爷坐在正座,芸哥儿立在一旁,林老爷陪坐下手,只坐了小半,身子亦微微向前倾着,模样恭谨。
见林玉扶着林夫人进得厅中来,二人话头方止住了,先是林夫人行礼,而后是林玉,各人落座了,才又闲话起家常来。
约莫半柱香的功夫,林老爷子放了儿子儿媳离去,俩人一个回了书房,一个忙着去厨房张罗饭菜,只留了林玉陪着自个祖父说话儿。
林玉送过了林氏夫妇,仍旧落座,身形方稳,林老爷子开口了:“你在家里倒是格外文静?”
话虽是问句,却是肯定的意思,林玉闻言有些笑意:“祖父见笑了,孙女初见回府的祖父,总要做做闺秀的样子,否则岂不是叫旁人说林府上的小姐不知礼数?”
林老太爷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听你父亲说,你母亲给你请了教习嬷嬷,怎么样,礼数可都学会了?”
林玉抿了抿嘴,笑里有些无奈也有些无所谓:“大约是学会了吧,嬷嬷走时倒很是夸赞。”
点了点头,林老爷子既未褒扬也未训斥,良久,才道:“宫里富贵多,自然是非就多,权势大,自然险恶也大,祖父和你父亲为人臣子的,有些事想帮帮你,却也做不得了。入宫后,小心着些,谨慎着些,哪怕吃些亏,也不要强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