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阿玉并不能完全理解庄子。”心内有些砰砰作响,林玉努力平复着心境,顺手接过男子递来的一杯茶,抬眼道了声谢,却瞥见男子身后人眼中的惊异之色,再瞧却已不见,仿佛方才是她眼花了。
“哪里不解?”
“阿玉记得《逍遥游》中有这样几句,‘夫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后反。彼于致福者,未数数然也。此虽免乎行,犹有所待者也。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阿玉不明白,难道这‘天地之正’‘六气之辩’就不算是‘有所待’了吗?”
许是从未有人同他提过这样的问题,男子一时未答,思忖间,林老爷子回来亭中,提了两尾鲜鱼道:“倒是有点收获,加些嫩豆腐炖锅鱼汤,若再来一壶竹叶青,实在是美事!”早有人接过老爷子手中的渔具退下,不知哪里去了。
林玉扶了祖父坐下,方才落座。那男子倒是坐得稳稳的,同林玉祖父吐苦水:“你家这丫头实在厉害,想法也古怪,我竟无话可答。”
老爷子数年不曾归家,虽说阿玉是自己的孙女,秉性脾气上,他倒也说不得了解,只每每同家中有信笺往来,倒是知晓这丫头些日常琐事。
“阿玉浅薄,伯父饱学博知,不过是不同晚辈计较罢了。”相处了这会,林玉倒不若方才小心翼翼,言语上也轻松起来,不由娇嗔一句。
男子受用,同林玉祖父指了指林玉,言道:“这丫头,可是把老爷子你比作庄子。”
“哦?”老爷子微眯双目,对上林玉的眸子。
“像,像在洒脱、自由、不为外物所动的品质,但祖父与庄子却不全然相似。”林玉并不忌讳,直接回答老爷子眼中的疑问。
“这不同在哪里?”老爷子始终笑而不语,倒是男子开口问道。
“原因。”
“原因?”男子一挑眉。
“二位才学广识,庄子避世的原因自然不用阿玉多语,可祖父他老人家逍遥自在却不一样。”两人都没有说话,林玉继续道,“现在是清明盛世,安然怡乐是当然之理。”
“小丫头,莫不是怕我们告你个诽谤当朝才说些体面话吧。”男子微抿了口茶,看不见表情。
林玉已起身背对二人而立,并未察觉到什么,桌下林老爷子有些攥紧的拳自然也没看到。林玉嘴角愈加弯起,和平时温婉淑女做派不同,她笑出了声,作文中常写,“银铃般的笑声”,原非作假,清澈,如裹了蜜水般:“伯伯说笑,阿玉不过是个懵懂无知的小丫头,在座之人,一位是阿玉的祖父,另一位亦不是庞涓、萧何之流,阿玉何须忧心惧怕?”
林玉深吸了口气,夏日的河边有浓浓的草香和淡淡腥气,不如花香袭人,却很真实:“我很崇拜今上的,”林玉回头,冲二人笑开来,“他从七岁登基起那些经天伟业自是不用阿玉赘言,只是历史上年幼登基的帝王不多不少,可能如当今圣上这般文治武功的却屈指可数,且听闻皇上博学,医药、数学、洋文等各学科皆有涉猎,文章骑射更不必说。阿玉得幸生在官宦人家,生活无虞,更无须自小步步为营,遍尝艰辛,可阿玉便是这般幸福光景里,自问亦做不到如今上一般自律自省。‘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古人诚不欺吾。”
“如果有机会,你可愿入宫为妃?”男子突然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