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林业局,沈梦昔骑车去往百货大楼。
她最初的想法就是走上层路线,林业局这样的大单位,基本就将她的挂历包圆了。
这是她一贯以来的习惯思维,就像当年民国时做军服,靠关系拿下政府订单,她根本无暇接零散小单子。
刚才代金光的一笑,让她醒悟,她现在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没有单位会要她的东西,她最该做的事情,是在学校里好好学习。
腊月里,白天的气温大约零下25度左右,街上积雪被行人踩实,又硬又滑。
沈梦昔有些走神,连人带车猛地摔倒,自行车哗啦啦一阵响,滑出去老远。
她觉得膝盖大概会青紫,起来拍拍裤子,扶起自行车,跨上去继续骑。
接到代金光电话的齐有恒,从公安局急匆匆骑车过来,老远看到女儿摔倒的一幕,他将脚支住路边雪堆上,看着女儿倔强的背影,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刚才代金光说儿子已经报到,先安排到办公室跟着做些简单工作,以后再看情况。最后笑着提起女儿拿着挂历去找他的事情,他说准备要100本挂历,免得小姑娘回家哭鼻子。
“嗨,小孩子瞎胡闹,你别理她。”
齐有恒心里是有些恼火的,碍于面子,他并不希望儿女做小买卖,好像他这当爹的多没本事,养不起孩子了一样。
他急着出来,就是想找到儿子女儿,赶他们回家。
但刚才,女儿摔倒,自行车发出的响声,表明这一下摔得实在不轻,但那孩子立刻起身了,戴着口罩看不到表情,但能感觉她肯定是摔疼了。心里又十分心疼,不忍心责怪她了。
齐有恒跟着女儿进了百货,看到她正从书包里拿出不干胶粘贴,给一个卖小百货和文具的个体摊贩推销,那人不感兴趣,冲女儿挥手。她又走向下一家,有人认出她来,笑着买了十多张,她留下电话号码又往前走。
齐有恒看不下去了,快步走出百货大楼,路过外甥女的服装店,他又看到儿子侄孙在门前卖对联,齐卫明正给人卷起福字和对联,绕了一段胶丝绳,打了个结递给人家,齐保安脖子上挂着个军挎,挎包盖敞着,活像个要饭的,他气得七窍生烟,就要过马路训斥一番。
却见又有几个人走过去,挑选了美女挂历,齐保安伸出冻得通红的手接过钱,扔进挎包,接着喊:挂历挂历!美女挂历!广州最时髦的挂历!先到先得,晚到没有了!
齐卫家翻着挂历,“美女组合!刘晓庆,陈冲!要收摊了啊!”
齐有恒又停住了脚步,转头向单位骑去。
沈梦昔走向第一家摊位推销的时候,是有些心理障碍的,她怕人家拒绝。
她甚至想转身回家,老娘干嘛要在这鸡毛蒜皮的事上耗费自尊!
一个曾经地位至尊、挥金如土的人,要为利润两三毛的东西,大费周章,她觉得心浮气躁。
但是她上了二楼,在楼梯拐角发现了身穿警服的齐有恒的身影,这位老公安的跟踪技术并不高明啊。
这个时候就不能后退了,不蒸馒头争口气啊!
她硬着头皮走向第一个摊位,那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翻看了一下不干胶,冷脸拒绝了,“这都是啥啊?不要!”
她又走向第二家。
——被拒绝也没有那么难受,不过是这几十年过于顺利罢了。
第二家摊主认识沈梦昔,知道她是齐有恒的女儿,笑着挑了十张粘贴,给了三块五毛钱。
中午她随便吃了点东西,又去了边城商场,这半天多,不干胶粘贴推销的不太好,但是电子表却卖得极好。
她以十二元的价格批发给一个边城商场的摊主,一转头,就见他以二十五块卖了一块电子表。沈梦昔只做不见,低头下楼,那摊主随后追了上来,一开口就跟她预定了两百块电子表,要她再便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