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鲁秀芝叹口气,压住心底的火气。
十二个年轻人站成一排,八个女的,四个男的。银行行长站在大院里讲了话,鼓励他们到了工作岗位要认真工作,不辜负国家的培养和亲人的期望。
“谁是齐保平?”行长忽然问了一句。
齐保平愣了一下,举手答:“我是。”
“啊!”行长看看他,连连点头,“齐保平是今年的应届毕业生,虽然没有考上理想的学校,但是成绩也是十分不错的,正经的大学漏子,我行正需要这样出色的人才,成为我们的业务骨干!......”行长接着又点了几个毕业生的名字。
沈梦昔想笑,大学漏子什么时候成了褒义词了?高中毕业也是出色的人才了?她和齐保平对上眼神,比了个加油的手势。昨天,她提醒齐保平,不是只有复读一条路可走,可以像大哥一样读电大,或者参加难度高一些的自学考试。如果想离开嘉阳,自己攒上一年工资,随时辞职就可以离开。齐保平当时用惊异的眼神看着她,她没告诉他,以他的底子,复习也很难考出去,只是笑嘻嘻地扯他的脸,“绕远路也可以到底目的地。你是为了要读书,还是为了离开嘉阳?还是为了要和邹艳梅在一起?”齐保平脸胀红了,“你敢笑话你哥!看我不打你!”
齐保平登上了解放车,隐秘地四下打量,沈梦昔知道他在寻找邹艳梅。
但是他失望了,她没有来。
鲁秀芝在车下,不停地嘱咐,说两个舅舅都会照顾他的,让他没事儿就去姥姥家帮着干活儿,礼拜六有方便车就回来,没有车就礼拜天早上坐客车......
得不到儿子的回应,鲁秀芝眼泪一下就下来了,齐保平听出母亲声音哽咽,最后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我知道了,妈你快回家吧。”
鲁秀芝抹了一把眼泪,更觉委屈,干脆哭出了声音来。
“形象,形象!”齐保安扯她的袖子。
“我特么五十了,要个屁形象,我心疼我儿子,我要什么形象!”这位曾经劝阻过李巧凤注意身份、注意形象的鲁秀芝女士,彻底放开了职业女性的思想包袱,抓着车栏杆,哭了起来。
行长还过来劝慰,“小鲁,孩子离家不过四十里,礼拜天就回来了,人家一百多里地,两天一趟客车的都没哭,呵呵,你看你。”
“我家老三是好孩子,没托生到好地方,没托生到他三姑的肚子里......”鲁秀芝只觉汗珠从四肢百骸咕嘟咕嘟地冒,心里的话不吐不快。
齐保健连忙跟行长道歉,拉走了母亲,到一边劝慰,“你再哭,老三就该让人笑话了!”
鲁秀芝立刻收声,用手绢擦干净眼泪,努力调整表情,走过去和行长说:“行长,齐保平自小责任心特别强,爱国爱党,领导尽管把重任交给他挑着!”
沈梦昔呵呵地笑着,又有些想掉泪,她仿佛看透了鲁秀芝无奈又惶恐的身形后,一颗不知所措的慈母的心。
齐保平也红了眼圈,他是个心软的大男孩,你若硬逼他做事,恐怕他会死抗到底,但若是示弱,八成他就放弃自己的坚持。
“好好工作,别给你爸和你们领导丢脸!”汽车开动了,鲁秀芝对着儿子又喊了一句。
齐保平茫茫然站在汽车上,大院里的亲人越来越远,母亲似乎还抹着眼泪,妹妹在跳着挥手。
忽然,一抹红色影子映入眼帘,他看到邹艳梅站在农行对面的马路边,亭亭玉立。
他们没有说话,没有挥手,只是静静地对望着,汽车扬起灰尘,遮住那抹红色,齐保平依然回头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