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口站着两个宫婢,见了沈梦昔蹲身行礼问安,请沈梦昔进殿,又犹豫地看了后面一眼,也请了怀义和尚进殿。
在廊下脱了鞋履,沈梦昔轻轻走进天后寝宫,只见天后正歪坐在一张巨大的罗汉榻上,腿上搭着一条薄薄的锦被,默默地看着他们进殿,脸上看不出喜怒。
沈梦昔看了一眼天后,低头行礼,唤了一声阿娘,听到天后说平身,就起身走至榻前,宫婢在她身前放置了蒲团。
刚坐下来,还未开口,身后怀义和尚就抽泣一声,双膝着地跪行到榻前,将头埋到天后膝上,发出呜呜咽咽的无限委屈的哭声,直哭得天后唏嘘不已,伸手抚摸着他的光头,又亲自去解他身上的绳索。
殿内的宫婢太监赶忙上来解开绳索,怀义人高马大,此刻却如乳燕投林般扑在天后怀中,双手箍住天后的腰,含糊不清地诉说着:“天后啊,天后差一点就再看不到,怀义了,那一箭,险些,要了儿的命啊!”又伸出被踩红的手指到天后眼前。
沈梦昔是第一次见到男人这样撒娇,只觉恶寒。搞不懂天后为什么会喜欢这样的男人,是色令智昏,还是把男人当作宠物养着?她轻咳了一声,天后停下手,抬眼看她,眼神有些嗔怪。
沈梦昔不理她,而是示意太监将新鲜蔬菜送上,“阿娘,这是儿庄子上所产,虽不值什么,却是冬日里第一批采摘,儿吃着新鲜爽口,就想着与阿娘分享。”天后从未收过这样的礼物,探头见那两筐蔬菜十分新鲜,似是刚刚采摘,就笑着说:“冬日里,这些倒是稀罕。好!好!月儿能想着阿娘,阿娘很欢喜。”
天后是真的高兴,这一年来,因为薛绍的死,太平与她一直淡淡的,既不抱怨,也不亲近,让她心中难过,她最疼爱这个小女儿,事事为她着想,她却终不能理解做阿娘的苦心。如今太平送了瓜果蔬菜来,这显然是与她和好了。
沈梦昔一指怀义和尚,“这个和尚,在城外路上言语不敬,搅扰仪仗,意图行刺,险些射杀公主亲卫,被我的护卫俘获,只是捆绑,并未惩戒,特带来给阿娘处置!”
怀义听了又哭,“冤枉啊天后,小和尚并未行刺,反是公主欺负了小和尚,射杀马匹,打翻一车御赐之物,还险些一箭封喉,射死了小和尚啊!”说完,又呜呜地哭起来,天后又是软语安抚,一个膀大腰圆拿腔拿调,一个头发花白柔情满怀,直看得沈梦昔鸡皮疙瘩一层一层的起。
“够了!”沈梦昔一拍身边案几,一指怀义,骂道:“五大三粗一个大老爷们,撒娇卖痴你不觉得寒碜吗?阿娘!这贱奴只会哭哭啼啼,没得让番邦列国以为我大唐男儿都是如此娇柔做派,灭了我大国威风!这无赖不要也罢!回头儿找一打比这狗奴好百倍的男儿送来!”
说完起身,和天后告辞,“阿娘,儿婚期在即,事务繁忙。那些蔬菜瓜果阿娘要记得吃,儿就先行告退了!”
天后看着发飙的女儿和撒娇的情人,十分头大,叹口气,挥手让沈梦昔走了。
怀义和尚吃惊地看看天后,又看看朝门外走去的太平公主,这,这,事情连来龙去脉还没有说清楚呢,怎么太平公主这就告辞了?仿佛她真的只是进宫来送蔬菜的。还有,她会不会真的给天后送来新的面首呢?心中思绪万千,一时竟忘记了哭泣。
等沈梦昔大步走出紫微宫,天后摸着怀义和尚的光头,笑着说:“听话!小和尚,太平去山庄必会经过去白马寺的大路,下次,你命人先探清路上有无太平仪仗,再定行程,记下了?太平从小就是个骄纵惯了的,我这做阿娘的也管不了,你躲着她就是。”
怀义和尚虽然心中早有思想准备,但也一时接受不了这彻底被蔑视的完败现实,瘫坐在地上,半晌做不得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