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猛地一指戳开了封口,浓郁酒香自那小窟窿溢出来,孙医丞下意识一把搂过酒坛,使劲嗅了几嗅,他可没想到才客套一句,公主就当场戳漏酒封,啊呀,这酒香实在诱人,活了一把年纪还从未闻过如此馥郁的酒香。
有些尴尬地站了须臾,却不见公主再说话,只好继续搂着酒坛,一手盖在坛口,“糟践了!糟践了!怎么就给戳了!”绝口不再提奉旨行医,不要谢礼的事。
临走,孙医丞还是很坚决地说:“公主殿下,还是不能去太医署,就算公主找到太常寺令,也定是这个答复!”
沈梦昔笑而不语,恭送孙医丞。
一直以来,沈梦昔都想系统地学习中医。
人体的神秘并不亚于宇宙,也可以说,人类对于自身的了解,甚至还不如对宇宙的了解。
中医、西医、藏医、苗医、巫医从不同角度治疗人体,看起来迥然不同,但往往异曲同工。沈梦昔做过赤脚医生,在上海长江医院进修过妇科儿科,民国时期又跟章父学过中医,针灸也学了些皮毛。
沈梦昔重要的人生观之一,活到老,学到老。如今,中医体系保存完好,又这样有空闲时间,还有这样医术高明的老师,不学?那是不可能的!
第三天一大早,孙医丞又来了。
沈梦昔故意做出一副讶然的表情,孙医丞很是尴尬,要知道,医者上门,就是家中有疾的信号,会让人有触霉头的想法。所以医生虽然是救死扶伤,声明远播,但习俗上,医不叩门。除非近亲或者通家交好,否则医者是极少出门做客。
沈梦昔并不在意这些,笑着请孙医丞在席上坐下。
孙医丞喝了一口茶,咳了一声,浑身不自在。
前天中午一回到家,他就迫不及待地喝了坛子里的美酒,一路闻着酒香,早就馋得不能自控。
谁知,这闻起来醇香扑鼻的酒,第一口就差点把他呛死。
他用的是平时喝酒的大杯,童子倒了一杯,他端起就干了,结果,酒一入口,顿觉辛辣无比,喉咙里更如一道火线流淌,刷地直烧到胃里,火辣辣暖洋洋晕乎乎。
他连吃了几口菜才勉强压下,却是又想喝第二口,又命童子倒酒,就这样一杯一杯,很快那一坛酒都喝光了。
平时能喝七八坛,今日只是半斤的一小坛,他就觉得天旋地转,药童有两个头,老妻也似乎变得年轻许多,他嘻嘻地笑,哈哈地笑,腹中烈火焚烧,脑中仙音缭绕,万般美妙。
被老妻按着灌了醒酒汤,又吐了两回,才稍觉舒坦。
最后人事不知,胡乱睡了过去。
直睡到次日寅初才醒,几乎误了季考大事,医丞夫人昨晚气得把那酒坛摔了,今早也冷着脸不理他。他也知昨晚失态,灰溜溜去了太医署上班。一路都在遗憾地想,若能再闻闻酒坛里的香气也是好的。
太医署位于皇城,具有教学和承担皇室、文武百官、士兵、工匠、囚犯、宫中奴婢医疗的职责,也就是说对于体制内的三六九等都得服务。
太医署生源选拔十分严格,全部从医学世家选拔,所以医学生大多都是有童子功的,太医署官员和医学生一共一百六十多人,既有基础教学,又有实习机会,很是正规严格。太医署内设医学和药学两部,医学部又分医科、针科、按摩科、咒禁科。药学部有专门的药园和药园师。太医署最高长官医令为七品下官员,医丞、医监、医正则是八品、九品。
平时博士负责月考,医令医丞负责季考、太常丞负责年考,诊治患者治愈率也是考核的重要标准,医学生九年依然无所成,就会“退还本色”,哪儿来的回哪儿去了。
这天,就正是孙医丞负责的季考之日,对于他的险些迟到,医令很是不满,脸色比孙夫人的还难看。
孙医丞低着头不做声,极力让自己不被注意,谁知控制不住打了一个嗝,好大的酒气扑了出去,跪坐于他旁边的李医丞差点被熏了个跟头,连赵医令也闻到了这奇异的气味,疑惑地望了过来。
季考结束,几个老同僚立刻抓住他逼问,为何有了好酒要独自偷饮。孙医丞忙说是偶尔得了些酒,吃了几口就醉倒了。几个老头顺杆爬,要求到他家评判此次季考成绩,顺便在他家投投壶、饮饮茶,再吃点饭、饮点酒。
孙医丞一向好面子,说不出不请客的话,更不肯承认家里没有好酒,硬着头皮答应明日晚上请客。回家翻了一通,几坛子以前视若珍宝的好酒如今都变得像潲水一样,打发仆从出去买酒,结果还不如家里珍藏的。
孙医丞唉声叹气,一夜都没睡好,这不,鼓声一响,坊门一开,等不得提前递上名帖,就直奔公主府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