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佟氏便与小刘氏亲近起来,旅途无聊,有了刘氏姐妹的陪伴,她心情也好过些了。
途中淑宁无事可做,想起跟端宁的约定,便找齐了笔墨纸砚,当真把路上看到的景色,选了些简单的画了下来。不过她没有学过人物画,所以一画起岸上很多行人,便一律用圆圈当成人头,略略几笔当成四肢,就算是一个人了。倒是房舍店铺之类的有些样子。
大刘氏偶然过来瞧了一眼,忍不住笑了笑,稍稍指点了她几句。原来她在书香人家做妾久了,也沾染了些雅气。淑宁谢过她,之后果然画得好些。
船停过几晚,每当这时陈老太医便会过来给佟氏把脉,还给她开方子,预防晕船,也能顺便安胎。倒是小刘氏被他诊出气血不足,心绪过虑。老太医也给她开了个方子,一起在附近的药铺里抓了,嘱咐她要记得吃药,还要把心放宽些。刘氏姐妹自是千恩万谢。
到杭州的时候,本来也有计划要去游西湖的,但佟氏和淑宁都没心情,张保便只是陪着陈老太医去逛了一日,然后又去探访了一位同年的官员,却意外地听到郑亲王被夺爵的消息。
说起这位郑亲王喇布,当年在奉天时,张保也是见过的。早年听说在讨伐吴三桂的战争中贻误战机,前些年朝中有过议论,要追究他的责任。但有几位亲王郡王帮着说情,皇帝又看在他生病体弱的份上,只是罚俸了事,还允许他留在京中养病。先前在京城的时候,张保听说他结交了不少官员,甚至跟明珠、大皇子一派的人来往甚密,自从去年明珠失势,便有不少人传说这位郑亲王王位难保了,现在果然应验。只是不知道承袭这一****爵的人,会是谁呢?
那位同年知道张保刚刚离京,便旁敲侧击地想从他那里打听些朝中的风向,但张保对这些朝廷争斗之事不太有兴趣,便匆匆辞别出来,休整了两天,换了两艘大了一倍有多的海船,与家人一起出港了。
他们一行都只在看得见岸边的近海行驶,并不曾离得远了。原本那船夫也曾把船开得离岸远些,图个海路宽广,不会与别的船挤在一处。但某天靠岸时,长福从补给的小镇上听说外海有海盗出没,回来报了张保,当下便叫那船夫只沿着海岸行驶了,宁可慢些,也要求个稳妥。
淑宁自然不会知道发生在前头船上的事,反而觉得能看到岸边的人家和景色更好。她已经调出最接近海洋颜色的蓝色,画了好几幅一望无际的海洋图,晾干了收起来,等送信回京时拿给哥哥看。
在船上过了一个月多,再有趣的行程都会变得无聊的,而且海与岸边的景色其实是大同小异,渐渐地,淑宁也开始烦闷起来,听了几个仆役家的孩子在船上跑闹的声音和他们父母的喝斥声,就更烦了。原本已经有了些秋日凉意的天气,竟慢慢地又变热起来,尤其中午的时候,船仓外壳被晒得极烫,几乎能把生鸡蛋煮熟了。
这时,船夫便来回报说,差不多到珠江口了。
自从前两日开始,佟氏有些不适,陈老太医便移到她们船上的舱房里以防万一。船夫来报时,他正在房间里一个人打着棋谱。听到说快要到珠江口了,他忙起身走出船仓,望向远处的江海,叹息一声。
淑宁就站在他边上,分明听到他在低声说:“几十年了,总算是回来了。”
她听了有些心酸,这位老人家孑然一身,只带了几个老家人和一个中年的仆从,就这样从千里之外的京城回到家乡。他没有家眷,在乡中也只剩族人了,但他还是决定回到这里,是因为觉得家乡始终是最好的吧?
淑宁想到了自己,她的家乡又在哪里呢?似乎,她已经很久没想起那个遥远的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