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便即出发。出门秋风一吹,李白便觉酒劲上头,忽地诗兴大发,放声歌道:
白酒新熟山中归,黄鸡啄黍秋正肥。
呼童烹鸡酌白酒,儿女嬉笑牵人衣。
高歌取醉欲自尉,起舞落日争光辉。
游说万乘苦不早,著鞭跨马涉远道。
会稽愚妇轻买臣,余亦辞家西入秦。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一行四人自南陵出发,经宣城、池州、宿松、夏口、云梦,行得十几日便到了安陆,安陆乃是水陆通衢,西去长安有两条路可选。
一是走旱路:沿驿道直线北上经申州、许州至东都雒阳,再转向西行经潼关入京畿。走旱路的好处是道路阔直,四季通行无阻,但行程一千七百余里,路途遥远。
第二条路则是水路,即山南漕运的路线——乘漕运官船朔汉水而上直至襄阳郡,再沿丹水而上到达商州洛源码头,上岸过武关走蓝田,陆路入长安,不仅总里程缩短到一千二百里,其中更有八百里水路,较之骑行那是舒服了不少,贺裴二人来时便是走的这条水路。
山南漕运主要是在将山南、江西各道的钱粮运入京畿,此时已近深秋漕运空闲,因此贺裴二人很方便地从都水监鄂州度支使衙门征得一艘漕船北返。
这是一艘漕运官船,方艄平底,吃水浅载重却大,因其平底不怕坐沙,在浅水也不易搁浅,更配备了三桅风帆,擅“调戗使风”,可以逆风逆水行舟。
船上兵卒、水手共有三十余人,除了鄂州度支衙门一名水军校尉所率本部水兵,还有十名裴旻所率左金吾卫的精兵,由于在船上,军卒均着皮甲,腰里挂着横刀,背着擘张弩,唐弩射程远、精度高、劲力强,如遇着寻常水贼就是五十、一百个怕也上不得船。
众人所乘漕运官船甚是宽大,船艏安装了梗水木,两侧船舷设有披水板,航行更为平稳,此刻风徐浪缓,大船直如在水面上滑行似的。转眼天色已浮大白,江风自东向西吹拂,吹散了船前的江雾,船艏如剑刃划破蒙在江上的一幅灰色巨幕。
雾气散去,两岸景色便慢慢明晰起来,江朔从未坐船出游,靠在船头东张西望,只觉一切都很新鲜。李白则靠着船舷望着江水发愣,不知是在构思新诗还是在想心事。贺知章岁数大了更兼昨夜宿醉未醒,入舱休息去了,裴旻也靠在船桅下假寐。水手均是度支使衙署常走此路的熟手,由一名水军校尉居中指挥,这校尉本是淮南道明州人,姓陈名先登,家里是世代的水军军户,在山南漕运这条线上当差已有十数年了,于汉水上舟楫之事甚熟,当下指挥掌帆、操舵各司其职,忙而不乱。
这般行到午未之交,秋日午后的太阳晒得人暖洋洋的,江朔也觉慵懒,靠着舷栅打起盹来,正在似睡非睡之际,忽听得陈先登过来对裴旻道:“大将军,标下看这江面上情况似乎有些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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