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局好的时候有人赏金饼子,下了茶楼就吃香糖果子。时局不好的时候,“汴梁刘”的口技也能混上三两顿粗茶淡饭。
只是此前名声已经超过了“盲相公”的妙音,却不受欢迎了;听到妙音口中曾经的繁华盛世,
茶楼内外总会有人哭的捶胸顿足,指天大骂圣上昏庸,奸臣误国,边军无能。
每每这个时候,茶楼掌柜都苦兮兮的拍一拍茶楼柱子上写的那些字条——莫谈国事,勿议时政。
相比于妙音梦里盛世,盲相公的幽静自然,又得了人心。
然而,即便是这样的日子,也没能持续多久。
转头过了几个月,刚刚收了好处,以为这火宋还是有钱的金人就又打了过来。
八月庚戌,完颜宗翰兵出大同。九月初八,完颜宗望兵出保洲。九月十五新乐失守,九月廿一,太元沦丧。一路克隆德,渡盟津,兵锋所指西京,永安皆不战而降。
只过了两个多月,刚刚离了战乱仅半年有余的汴梁,就又被大军压城。
茶楼的屏风之前,终于再没有人了。此前家中资材被掠了个空,又没了营生活计,身子骨一向不好的盲相公没过多久,就在一个阴雨交加的晚上去世了。
闰十一月丙辰日,城破。
为父亲讨了一张草席,安葬在了屋后的妙音,就听说贼兵进了城。
她还没来得及为死去的父亲烧完纸钱,几个宫里的宫官在茶楼掌柜的带领下寻上了门。
“圣上召你入宫。”
听着宫官的话,妙音愣住了。她想不明白,那拱手弄丢了自己国家,让无数百姓涂炭的皇帝,在这个节骨眼找自己做什么。
......
通过宫官愤愤的讲述,妙音才知道原来是几个时辰前,金人的大将军站在宫中俯瞰烟尘滚滚的汴梁,发出了感慨;
听闻南地富庶,尤其汴京更是四季如春,名妓佳人,士子才俊,数不胜数,实打实的人间盛景。早就对这般景象慕名已久,如今携兵而来终于得见。却只见这到了空城乱象,不见昔日盛景,着实可惜。
而一旁跪在地上不住颤动的废帝,则是趁机说是此前听过勾栏中妙音的口技,主动献策让妙音用口技仿出当初的汴京盛景,以供金人将帅观览。
听到这些,妙音笑了。
她想起了父亲在生前无数次嘀咕,直至临死前还在念叨的话——你若是男儿,便好了。
“男儿又如何?”
通往宫中的马车上,妙音惨笑着说了一句。
“小娘子说什么?”
面对宫官的询问,妙音摇了摇头。
走过零落破败的巷子,经过响起阵阵女人嚎哭尖叫,贼兵肆意呼喝的勾栏宅院,不知过了多久妙音终于在宫官的带领下来到了自己曾经无数次眺望过的大殿之中。
紫金团龙雕花的龙椅上,一个腰间挂着弯刀的金人正端坐在那里。
一旁,跪着一个白面短须的男人。
男人的身上紫金龙袍不知被谁撕了个粉碎,残了爪的金龙像条死蛇一般垂在裆下。
只一眼,妙音就认出了这人。
正是此前在茶楼里,说爹爹口技不过如此,后来赏了自己一只金饼子的那人。
“大王,这就是我曾经勾栏处识得的一妙人,只一张嘴就能仿出这汴梁的盛世景色。”
看着那曾经高高在不可一世的人,此时带着说不出的谄媚讨好着头上的金人,妙音微微一笑。
“官人,别来无恙?”
“小娘子莫要多言,快将你那口技绝艺给大王和诸位将军奏来!”
面对命令,女孩儿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