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众学子将校训记的还算扎实,周维明点了点头。
默默的站到了李世信身后,紧紧握住了李世信的肩膀,他叹了口气。
“那是七零年的秋天,浩劫进行到了最严重的时候。那个时候我十岁,农场里......安置来了一批接受改造的牛鬼蛇神。”
“......”
一群学生们不自觉的坐正了身体。那一段历史对于他们来说太过遥远,也太过神秘。
现在听到周维明亲口讲起,众人来了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
“那个时候年纪小,也不懂什么大道理。只觉得大人们说谁是好人谁就是好人,大人们说谁是坏人,谁就是坏人。因为葛明的进行,农场里面的学校已经实际停课两年多了,我们一群孩子脱离了学校的管制,天天无聊的很。农场安置那十几个坏分子的牛棚,就成了我们的发泄无聊的去处。”
讲到这儿,周维明仍然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看李世信,“那个时候,只听大人们说那十几个坏人是什么知识分子,什么反动学术权威。我们一群孩子就学着那些大人的模样,趁着晚上他们结束了劳批之后,再去学着大人们样子去,去整他们......现在想想,实在是......惭愧。”
看到周维明唏嘘和羞愧的模样,一群学生们也觉得有些沉重,半晌才有人问了一句;
“校长,那后来呢?您说的大先生和二先生,是什么意思?”
提到这个,周维明脸上的阴郁才消失了,带着满脸的崇敬,看了看李世信,道:“那个时候一个人的社会地位是不看本事看阶级和成分的,虽然我们是一群小孩子。
但是在整那些‘坏分子’的时候,他们都不敢反抗。或者说......他们已经麻木了。面对我们的羞辱,只是默默的承受。
虽然现在投身教育,但我始终认为人性本身是恶的。那个时候我们往这些‘坏人’身上撒尿,往他们的身上抹牛粪。可是面对我们的那小兽般的恶行,先生们都只是冷眼旁观,仿佛那些遭遇根本不是发生在他们的身上一样。
那种漠视,让当时的我们很生气,于是......我们就学着大人们,为他们制作了一些幼稚但恶毒的字报。”
说到这儿,周维明自嘲的笑了。
“那个时候我应该上三年级,但是学校的老师早就下了牛棚,也没人教我们。当时字都认不全,写出的字报也自然是漏洞百出。遇上不会写的字,就用O和X代替,再小一些的孩子,甚至直接就画个王八充数。后来你们猜怎么样?”
“怎么样?”面对周维明的一问,一群学生忙应到。
周维明深深的看了李世信一眼,眼圈红了:“一群面对我们往他们身上撒尿,抹牛粪无动于衷的牛鬼蛇神,在见到我们的字报之后,却生了气。天天拿着扫帚扫谷场的先生说字怎么可以这么写。挑粪的先生说王八画的没神韵。眼镜被人打飞了,看不清东西只能给农场喂猪的先生痛心疾首,说斗争可以进行,但是这么大的娃还连拼音都不会,这是耽误下一代,是不成体统。”
“然后呢?”
“然后......一群明明被我们羞辱的人,竟然教我们怎么去羞辱他们,并且以我们大字报上内容越来越丰富,错字漏字越来越少,王八画的越来越有神韵为乐。”
“再后来,在教我们那些毫无营养的的标语和王八之外,他们也会教一些其他的东西。大先生们教我们书法,画画,古文和数学。但我们当时还是比较喜欢二先生......”
说到这儿,周维明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的笑了。
“那个时候,二先生什么也不教我们,总是给我们讲各种各样有趣的故事。加上他在牛棚之中最年轻,我们跟他走的最近。”
看着孩子一般羞涩的周维明,众人将目光移到了李世信的身上。
朱佩琪皱着眉头,问道:“李老师,我听周校长说的,其他人都叫大先生。为什么......唯独你叫二先生?”
面对这个问题,李世信扑哧一声乐了。
“后来这群臭小子,背地里管牛棚里的那些神仙叫先生。这群傻小子,根本不知道自己都遇到了什么,又错过了什么。”
“教他们写字的扫地老头草书当世无双,教他们画画的挑粪工水墨功夫后无来者。教他们数学的厨子要是活到现在......怕是早已国士无双。我一个二十一岁的话剧演员,怎么敢跟这些神仙平起平坐?”
“......”
怎么也没能脑补出当时那个牛棚到底是有神奇的一群学子,眨了眨眼睛。
“周校长,李老师,现在那些大先生都在哪儿?”
面对询问,周维明深深的吸了口气。
“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