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时日,昭华殿内热闹非凡,据说是,那位自幼被领去西平府的瑾王回朝了。
当年先王年少时国君突然暴毙,先王那时虽为储君但方才十六,朝堂故旧顿时分出了朋党,有挟天子以号令天下之势。西疆得到情报,陈兵二十万于边境虎视眈眈,原西平府由先王叔父代衍执掌,代衍年迈且膝下无子,与西北战事上向来吃力,一时间局势十分紧张。先王幸得秦阕、池朔与虞敏三位好友能臣,秦阕善谋,在先王母族的支持下迅速瓦解了狼子野心之人的纵横交结,提拔任用忠毅之辈,恢复了朝堂秩序。池朔与虞敏则善于领军,率领王师和西平王府军队征伐边境,西疆因是突然集结兵力,后续补充尚未备足,又不敢贸然兴兵,三两下就被打回故地。先王以战立国,秦阕拜相,池朔封疆,领西平王府,成为了当朝唯一一个外姓王,而虞敏则领禁卫军护卫国都,因虞氏一脉极善制兵器之法,在国都向南一隅建神兵府。
先王有左膀右臂,重塑朝纲,一时间文武兴盛,国力渐隆,俨然一副大国气象。这些故事,自小便印在如晦脑中,可能是父亲和母亲讲给她的,又或许是史书中记载的。而史书中未能记载的,便是先王在位十年后的那场政变。先王代堃在位第十个年头,宰相秦阕以叛国罪被告发,一夜之间从万人之上成为阶下囚,无论长幼,满门株连。池朔自请放弃在朝中的权力和尊荣领着几位家眷远赴西疆,终年戍守。虞敏因携亲信为秦阕求情,被夺了禁卫之权,继续执掌神兵府。短短半月,改天换地。而如晦,则是在此事之后的第二年降生的。
而今日相传回朝的这位瑾王,便是西平府现今的主人。此人于西疆习得一身绝世医术,又数年来承袭父王池朔之命在西晋境御敌,战功赫赫,因此虽从未回到国都,亦是尊容加身,深受长公主倚重。
此行受长公主诏命回朝,是因为小梁王病了,储君卧病,自是无上大事。八年前先王崩逝,小梁王还是个刚刚出生的婴孩,八年来,长公主独居宫廷抚养小梁王,奉先王遗命在小梁王加冠之前由长公主摄政,代行谕令。
今日长公主为迎接瑾王,在延庆殿里特设宫宴,殿上那位身着紫金凤袍,头戴锦珠凤冠的,便是今天的东道主。金碧辉煌的殿堂之上,长公主怡然独立,重重烛火更衬出了君临天下的威严气象。
“如晦,陈乾道一事,了结得不错。”
如晦恭敬地站在长公主近旁,微微欠身。
“我摄政已有十年,如今年至半百,还要为了启儿沾染人命,怕是在后人评说里,我只是一个狠毒妇人罢了。”长公主小啜一口喃喃道。
“殿下福泽深厚,于我朝有功,史书工笔自会留名的。”如晦恭敬答道。
长公主轻瞥了一下如晦道:“陈乾道死了,你竟都不让家眷收尸,怕是激怒了不少人吧。”
如晦顿了一瞬:“臣是想,罪臣是当朝重臣,又是名宿大儒,尸身入铜窟化为灰烬,总比被人暗自供奉,时常缅怀稳妥一些。”如晦一直低垂着眼,神色漠然。
大殿上的人,交杯换盏,歌舞升平,怎么会有人再去关心一个化为灰烬的人呢。长公主让如晦坐于近旁,今日的宴很热闹,据说为给那位迟迟未到的瑾王接风,长公主特命人去民间寻了最好的管乐师和舞姬。
八年了,当年先王临终亲命的辅政大臣三去其二,朝中旧臣更迭大半,长公主更是与瑾王等手握兵权之人十分亲厚。小梁王自小病痛未止,即使是等到了加冠,这个江山,还是他的江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