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水泥路贯穿了整个叶家村,从村口到村尾一览无遗。
两边一字排开座落着半旧不新的砖土房,虽然都泛着一层黑灰色,却也已经比叶然记忆中的有着许多破落腐坏、无人修缮的土屋好得太多。
村口旁的鱼池,叶然还记得这口池子是儿时玩伴叶球他爸用来养鱼养虾的。
小时候叶然是村里的孩子王。
每天放学后,总有许多伙伴们在他家集合。
他们会研究怎么潜进王伯的果园,偷摘刚熟的水果吃而不被发现,但通常会被王伯放他家那只小土狗追杀,吓得他们落荒而逃。去汪伯瓜田中偷摸西瓜,去徐奶奶家偷拔红薯偷摘玉米,那时越是容易挨骂的事情就越令人想挑战。
然后每到晚饭时间,这群小捣蛋鬼就会被各家妈妈拿着杆面杖或竹条追得他们全村逃窜,弄得整个村子都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叶然眼前恰好聚集着几名流着鼻涕、光着脚,玩得满身大汗,古灵精怪的孩子他们看到叶然,也都停了下来好奇地打量着他。
对那些孩子来说,他是个奇异的陌生人。
对他来说,那些孩子却是他童年的模样。
叶然对他们回以微笑,不自觉地紧抱着手上的白色包裹,快步朝”家”走去。
叶然的家,就在村子最西边的一座土丘上。
说是土丘,其实也就是一个高一点的土坡,土坡上有棵茂盛的大树,这棵大树已经有上百岁的树龄,在乡土志异中,这是有资格成”精”的树了。
“要感谢祂一直守护着我们啊!”
姥爷每回都会用他那苍老嘶哑的声音跟小叶然说着。
景物依旧,人事已非,叶然朝大树走去,依稀还能见到姥爷安心地坐在躺椅上打盹的模样。他抚摸着大树那坚实粗糙的树皮,感到一阵心酸。
这些年,他的家逐渐分崩离析,哪来的守护?
姥爷是在叶然上高中时过世的。记得妈妈说姥爷生了很重的病,后来才知道姥爷得的是肝癌,不管现在还是那时,癌症都是令人绝望的绝症。
那时妈妈想要把房子卖了给姥爷看病,谁知当天姥爷晚上就在医院跳了楼,没了。
不想连累你们,姥爷留的遗书上说。
从小,姥爷就很疼叶然。
叶然一直不能接受,难受了很久,他更气愤自己的无能为力。
去殡仪馆收敛姥爷的那天,妈妈哭了。
那是叶然第一次看到坚强的妈妈流泪。
姥爷走后不到一年,思念姥爷心切的姥姥,也在睡梦中跟着姥爷去了。
从此,叶然觉得叶家村没有再值得他留恋的地方了。
后来母亲也得了癌症。
母亲没有像姥爷一样,用跳楼来拒绝治疗。
但她也拒绝了所有癌症的标靶药物、化疗、手术这些昂贵的治疗。
“你好不容易攒了些钱,留着自己用吧!你妈我啊,这辈子也活够了,不想多折腾了!”
妈妈笑着跟他说。
叶然没有同意。
“我有钱了,我现在过得挺好,我有能力了,我就只想你好好的。”
母亲笑着,只是摇头。
他以为他这些年够努力了。但事实证明,他的”努力”,在癌症病房中每天动辄几千上万的基本花销前,微小到连水花都溅不起来。